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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霸王绝唱

    泗水郡,灵壁城.

    项羽坐在县府中,一脸的蹩气,眉头紧紧地皱着,显得十分不快。范增也是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显得一筹莫展!

    自渡了淮水退往彭城之后,韩信率军如同附骨之蛆般紧追不舍,水陆两路不停地对楚军展开大规模的骚扰。由于秦军多骑兵,且水师更占据绝对优势,所以楚军被秦军骚扰得疲惫不堪,一日只能行进七八十里!虽范增和项羽屡次设谋伏击韩信,但都被狡猾的韩信嗅出味道躲过,只把二人气得直瞪眼却亦无可奈何!

    今日早晨,楚军开抵豫水旁的灵壁县,正想渡过豫水时,却发现秦军水师已经从水路先一天赶至,不仅将数百里内唯一一座铁索桥摧毁,更将沿岸船只或抢或烧,毁了个干尽。而楚军原来九江的渡船和粮船已经多弃在淮水边了,此时只能对着豫水干瞪眼,你让项羽和范增如何不烦恼!

    好半天,范增才苦着脸道:“少将军,现在没有办法,只能赶快伐木以建造船筏过河,再耽误下去的话,彭城的安危实在不堪设想!”项羽脸色铁青地道:“如此岂不是又要浪费两天时间!”范增摊了摊手道:“有什么办法呢,我军从没有真正建立过一只水师,也没有时间,如今吃了亏,也是没办法讨回来的!”项羽咬着牙道:“好,算你韩信狠,这笔帐咱们以后再算!来人,传令下去,三军一半警戒,一半伐木打造船筏、准备过河!”“喏!”有亲兵们应了声,便去军中传令!

    于是,楚军们只好无可奈何地干起木匠活,到灵壁附近砍伐树木、准备造船。

    第二天下午,项羽和范增正来豫水边,只见附近数里到处都是沸腾的工地,无数木料源源不断地运送进来,被制成一只只实用的渡船和木筏。看到进度还是比较快的,项羽紧皱的面孔上也不禁有了一点笑意,对范增道:“军师,这样看,明天一早便可以准备渡河了!”范增点了点头道:“是啊,只希望千万不要再出意外了!只要渡过了豫水,到彭城一路三百里都是大道,没有什么阻碍,那就轻松了!”

    项羽正要说话,忽然间,有一人大呼道:“少将军,军师,大事不好了!”项羽和范增猛吃了一惊,心中一沉,不知道又有什么祸事了,回头一看,跑过来的却是气喘吁吁的项庄!

    “项庄,何事如此惊慌?韩信主力杀上前来了?”范增急问道。

    “不,不是!韩信哪有那胆子敢跟我们决战!”项庄脸色苍白地猛摇头:“是斥堠探到的消息:彭城已经失陷了,扶苏所率大军正向此迅速推进,前锋五万人离此已经不到一百里了!”“啊!”项羽和范增顿时面如土色,手脚只惊得冰凉!

    忽地项羽反应过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惊慌之色,急问道:“那我大伯怎样?虞姬怎样?”项庄语带哭音道:“少将军节哀,据探报说:项大伯已经战死了,钟离将军也死了,而且秦军在彭城大开杀戒,将我等家眷尽数诛戮了,少夫人她估计已经……!”“啊!!!”项羽痛断肝肠,大叫一声,口洽鲜血,双目瞪得像铜铃一样向后便倒!范增闻言也是呆了,一时苍老了许多!

    “少将军!少将军!……”众人连忙呼唤,见项羽只是不醒,赶紧将项羽抬回城中急救!

    回到城中后,好半天项羽才在军医的急救下悠悠醒来,茫然看了看眼前一脸关切之意地范增和项庄等人,猛地翻身坐起,红着双眼大声咆哮道:“快,与我点兵,我要杀过豫水,和扶苏那狗贼决一死战!!”声音就像奔雷一样直震得众人耳鼓一阵轰鸣!

    范增闻言大惊道:“少将军不可鲁莽,秦军几近二十万众,是我军的两倍,而且都是关中精锐,实力远超过我们。我军若与之硬战,赢面极小。何况身后韩信十余万兵马亦是紧追不舍,若双方夹击我军,大势去矣!”

    项羽闻言狂怒,眼睛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吼道:“我之祖父和两位叔父俱死于扶苏之手,此仇不共戴天,怎能惧而不报!?若真如此,岂不枉为项氏子孙!”双手握得咯咯直响,巨大的身躯杀气四溢!

    范增见项羽情绪激动,苦劝道:“少将军,仇当然是要报的,但现在扶苏与韩信合兵三十万,我军方才十万,实力相差悬殊,若硬拼,不仅报不了仇,而且只有死路一条,还请冷静啊!”

    项羽不是笨人,闻言渐渐冷静下来,忽地痛苦地捂着脑袋道:“我一生自诩英雄,没想到非但不能为祖父和叔父报仇,如今更连爱妻也保护不了,我算什么英雄,是他妈狗熊!!”项羽潸然泪下,瞬间泪流满面!

    众人闻言黯然,亦是伤感不已!范增虽亦心痛家人,但毕竟年纪大,稳重得多,急将悲痛压在心底,焦虑地对项羽道:“少将军,如今两路秦军一南一北直扑灵壁,此地已不可久留,当速走它处,暂避一时!”

    项羽闻言却有些茫然道:“如今诸国已灭,且彭城又失,我军还可往何处去?”

    范增道:“少将军难道忘了淮上!?淮上亦是我项门重地,民众基础雄厚,当速奔此处为上!只要占了此处,能够一时据住秦军,我军便可有东山再起之机!”

    项羽闻言精神一振,猛然站起,沉声道:“不错,只要我项羽一日不死,便一日不会认输!军师,从此处到淮上,一共有多少路途?”项羽强忍悲痛,迅速振作起来!

    范增道:“从此到淮上,要向东南经泗县、垓下二县以及沱河,路途大约六百里左右。其中惟垓下一带河沼纵横、地势险要,只要突破垓下,我军就可顺利渡过淮水了!”

    “好!项庄,你立即去传令三军:放弃灵壁及北渡豫水,全军马上向泗水开进!”“是,少将军!”项庄领命而去!

    “来人,取戟牵马来,本将军亲自断后!军师,你率前军先行!”项羽神色悲壮,却是杀气凛凛。“既如此,少将军保重!”范增现在知道:一旦楚军南下,秦军必然奋力猛攻,断后之责也只有项羽这盖世猛将来承担了!

    于是,楚军当晚便顾不得疲惫,连夜向泗水县方向急进而去。

    韩信闻报,立时准确判断出楚军意图,一边火速为扶苏送信、言明务必在垓下一带将楚军截下,一边亲提大兵奋力猛追、以滞楚军!

    于是,这场乱世风云中最大也是最激烈的一场血战正式展开!

    六月初的太阳已经颇有些热意,一圈一圈地阳光散发着炽热的光芒,直烤得知了在树丛中‘知知’乱叫,拼了命地抗议着天气的炎热!

    忽然,泗县西北端一处小树林边,奔过来大约两三千红甲骑兵,个个是血满衣甲、疲惫不堪,但坚毅的面孔上依然是那么的无畏和奋勇!那骑队中间斗大的战旗也是随着轻风坚强地飘扬着,‘楚项’这两个在战国末年威镇天下的字眼赫然点缀其上!

    这正是项羽亲率的三千断后楚项骑兵,另三千楚项步卒则交由范增统率、与前开道!

    项羽抬头看了看天,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辱,握紧了手中的战戟。整整三天三夜,项羽率领楚项骑兵以少击寡,至少击退了七次约有万人规模的秦军骑兵,给秦人以重大杀伤,大长了楚军军威,但是但价也是不少的:至少有五百名楚项骑兵阵亡,余下的人中伤者亦有七八百人!而此时,六百里路程不过刚走了一半,项羽的心中不禁非常焦虑!

    就在此时,忽然间队后一骑斥堠飞马来报:“少将军,曹参和吴芮二人又率七八千秦军骑兵追上来了,离此已不到五里!”项羽闻言大怒:“可恶,这个狗恶真不知死,前番没有杀了他们,这次定不放过他们!传令,大军立即背对树林列阵,让那些可恶的秦人再看看我们楚人的厉害!”“喏!”剩下的约二千五百名楚项骑兵迅速列阵,冷冷地注视着北方,目光中杀气翻腾,毫无所惧!

    曹参和吴芮二人奉韩信严令,追击项羽,以滞楚军,所以虽知不敌,但也不敢违令,只能每日里仗着兵多来多项羽缠战,但每次虽然都十分奋勇,却次次被项羽杀得大败而回。有道是:‘一回生,两回熟’,被项羽连番杀败七次以后,这二人都有些麻木了,见项羽也不怕了,反正追上就杀,杀不过就逃,就是不让你楚军走得安稳!

    这不,曹参和吴芮率了七八千骑兵正整顿了旗鼓、再次衔尾急追时,猛然见到前方一处树林下红光一闪,分外刺目,而在那红光的前面,却是一个黑甲巨将跨坐在一匹亦是黑不溜秋的巨大战马上冷冷地注视着这里!

    曹参和吴芮二人禁不住面色变了变,知道马上又要有一场大战了,曹参硬着头皮,大叫一声:“秦军将士们,不要怕,我们人多,冲啊!”秦军骑兵们虽然亦是心中颤颤,但依然鼓足勇气,嘶声怪叫着驱马猛扑上去。

    有道是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兵,狡猾、凶狠的韩信带出来的秦军亦和韩信十分相像:狡诈,凶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有坚韧顽强、决不气馁等。这支堪称‘牛皮糖’的悍军,在韩信调教下,战力决不比蒙恬的黑衫军逊色;论难缠程度,更是天下无人能及!

    这不,被项羽这盖世凶神胖揍了七次,依然敢狂呼乱叫着杀将前来!

    项羽见状怒发,双瞳仁里寒光一冒,咆哮一声,一纵乌锥战马,蹄声隆隆处,扬起一溜烟尘,直奔向秦军而来。二千余楚项精兵不管带没带伤,也自不甘落后,纵马狂飚处,像一朵刺目的红云般席卷上来。

    瞬息间,两军撞在一处,那是怎一个战戟飞扬、血肉横飞啊!小小的战场上金铁交鸣之声直冲云霄,巨大的喊杀声十数里外都依稀可闻!

    项羽当先冲入阵中,双目一瞪处,黑戟轮起一卷狂飚,将两名秦骑连人带甲斩成两段。然后,纵马狂突,黑戟纷纷、漫天而起,所向处,秦军皆无一合之敌,尽皆被斩于马下,那真是怎一个英雄了得!

    曹参见状大叫一声,合了吴芮闯将上来,双战项羽。霎那间,两只青戟战一只黑戟,直杀得是火星乱射、尘土激扬,三匹黑色战马几乎都被漫天戟影所笼罩,看不清身形!

    三人战约十余合,曹参和吴芮只觉黑戟来势越发沉重,渐渐抵挡不住。忽然,项羽大叫一声,双目倒竖,咆哮如雷处,黑戟急啸,快得几乎带起一溜残影,猛击在吴芮的戟上。吴芮顿感如同五雷轰顶,胸口一闷,“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当即不敢再战,伏鞍便走。

    曹参见状大慌,他一个人如何战得过项羽,当即虚晃一戟,回马便要逃走。项羽却是不舍,一摧乌骓、刮起一阵黑色狂风,黑戟亦旋起一溜寒涛,直奔曹参后背。曹参闻听恶风不善,心中大惊,猛地里便回了一戟。便听一声巨响处,黑戟虽被荡开,却依然在曹参马臀上狠狠地带了一下:血肉横飞处,战马呼痛,咆哮如雷地带着曹参一溜烟奔北方狂飚下去!

    其余正厮杀的众秦军将士一看两位大将俱被项羽杀得落荒而走,心中慌乱,当下唿哨一声,回马便走,如同一阵旋风般转眼便逃得无影无踪!

    “噢——!楚项!楚项!楚项!……”楚项骑兵勒马狂呼,那一股巨大的自豪感直冲云霄。项羽有些悻悻地看了看北方,勒回了马骓道:“走,快赶上大队,今晚在泗县城安营扎寨!”“走!”楚项骑兵们应了声,纷纷拔转马头向泗县城而去。

    其实要问项羽为什么不追曹参和吴芮,理由很简单:因为项羽断后兵少,不敢过于深入,否则以韩信的狡诈,不定会玩出什么诡计来!所以只弄得秦军屡败屡战、楚军屡胜亦屡战这样奇怪的局面来!

    ……

    当夜,项羽率断后楚项骑兵赶到泗县城,追上了楚军主力。到得县衙时,范增正急得像头拉磨的毛驴般团团乱转!

    “军师,你这是如何?难道军情又有变化?”项羽见得范增如此,心中大急!

    范增见项羽来,急道:“少将军,探马刚刚带回几个消息,大势大妙啊!你且来看!”说着,范增铺开军用地图,指出道:“少将军,我军被韩信拖着,一天最多只能行一百里,速度想快亦快不了,而扶苏的秦军主力这三天却每天急行距离都在一百四五十里左右,渐渐赶在了我军前头。少将军看这里——石碑渡,探马刚刚回报:扶苏亲率四万主力骑兵在无诸水师接应下从此渡河,南下直插垓下而去,其十余万步卒在羌隗、赵佗率领下明早亦可渡过豫水,直奔垓下!若秦军抢占了垓下,一旦站稳脚跟,我军就前后无路了!”

    项羽闻言大惊道:“石碑渡离垓下约有一百五十里,扶苏明早便可抵达垓下!而石碑渡到垓下的距离与泗县到垓下的距离差不多、亦有一百五十里左右,也就是说等我军主力赶到垓下的时候,扶苏的骑兵不仅早已赶至,甚至羌隗的步卒亦可全部赶至垓下,再加上身后的韩信……”项羽一时面色有些苍白,顿感大势不妙!

    范增点头道:“少将军所言极是,现在我军要与秦军抢时间。如果我军明早再出发的话,速度一定拼不过羌隗的步军,那么在垓下就会遭到扶苏步骑两军的合击,突破垓下只能是一个空谈!只有今夜连夜出发、直扑垓下,那么才有可能抢在羌隗步兵之前与扶苏四万骑兵接战。若我军能一股而胜扶苏,则渡过沱河、我军就可安全回退返淮上。否则,垓下就是我军覆灭之所!”

    “但韩信所部怎么办,即部没有羌隗部十数万步卒相助,若韩信与扶苏联手,我军胜率还是太小!”项羽脑子还是什么清醒的!范增却道:“无碍,垓下附近多河流、岩壁,极易构筑工事坚守,所以我等只须留一军将韩信所部阻挡半日,便可腾出时间让我军与扶苏骑兵决战!”

    “好,传令三军,立即开始歇息!今夜一更起床,二更赶路,务必要抢在羌隗步军之前击溃扶苏骑兵!”项羽振了振神色,咬了咬牙,心知这是一场生死之战,当不得半点马虎!

    当夜,二更时分,楚军弃了泗县城,火速向垓下奔去。众楚军知道这是一场夺路之战,不胜即死,所以卯足了劲,一路奋力狂奔。等韩信接报、楚军已连夜远去的时候,楚军已经溜出去十余里了,韩信大急,一边急令曹参和吴芮率骑兵衔尾直追,一边亲率主力追击而来!

    一时间,泗县和垓下之间,二十万余秦、楚军一追一逃,掀起滚滚烟尘而去!

    垓下城南方十数里外,有一小山曰:驼公山。山南就是沱河,有一个较大的渡口、可通大军,这是楚军东归淮上必经的咽喉之地!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驼公山北乌黑一片,数万黑甲骑兵排成了密密麻麻的突击阵形,正静静地等侯着出击的命令!

    阵后的扶苏在‘狼牙’和郎中骑的护卫下正在驼山山腰上眺目北望时,忽然间有一斥堠飞马来报:“启禀陛下,项羽部十万余楚军已经赶至垓下城,略略休整后,正向我军杀奔前来!”(扶苏骑兵杀到垓下之前,城内千余楚军就已经逃散一空,但扶苏并没有进入垓下,只是据住了驼山渡口!)

    “噢,来得好快!”扶苏微微笑了笑:“韩信部与羌隗所率的步军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陛下,项羽令偏将李存孝领一万军沿河水和岩壁抢筑了一条防线与韩大将军部对峙,恐怕三四个时辰内赶不过来!另外,羌隗将军所率的十余万步卒离此大约还有三十里左右,估计最少也要两个时辰才能赶到!”

    “噢,看来两个时辰之内我军必须独自应对项羽大军了!”扶苏沉思了一下对杨番道:“去,派二百名郎中去,将渡口的船只都给朕烧光了!项羽即被能突破朕的骑兵,也要叫他渡不过沱河!”“是,陛下!”杨番当即点起二百郎中去烧船!

    很快,驼公山南浓烟四起,烈焰冲天,渡口上百艘大小渡船俱被烧了个精光!

    就在此时,项羽率十万楚军长驱而来,迅速接近驼公山!夜色朦胧中,猛然见到南方烈焰四起,项羽的心顿时一凉:“糟了,扶苏一定在放火烧船!该死,这扶苏好狠的心!看来,今日就便能够突破扶苏骑兵,能生还过沱河的人也不会太多!”项羽愤怒得双瞳仁里似乎都能喷出烈火,一摧乌骓马率一万楚军骑兵当先咆哮卷来!

    很快,战场上火把四起,如同白日,四万秦军骑兵与十万楚军在驼公山下摆开了架势。

    山下阵上的灌婴发来旗语,询问是否可以趁楚军尚未列阵完全时攻击,扶苏想了想,命传令兵让灌婴和英布暂且等等,却低声对无心道:“去,请虞姬姑娘到阵前!”“是,陛下!”无心点头,向山头而去——虞姬暂住在山顶小营之中!

    很快,无心带了虞姬赶了来,虞姬神色激动地问道:“陛下,是项郎来了么?”扶苏微笑道:“是的,项羽来了!朕决心完成朕的诺言,当你交还给他!你跟朕走吧!”“谢陛下!”虞姬兴奋得脸色一时有些苍白!

    扶苏一行人纵马下了山腰,山下骑兵大阵见扶苏来,列开一条通道让扶苏等直抵阵前。英布见状大惊道:“陛下,阵前凶险,您还是……”扶苏摇了摇头道:“朕要和项羽说两句话!”说着,不顾英布顾阻,便打马出阵,向楚营大呼道:“大秦皇帝扶苏在此,项羽何在?”

    楚军阵中一阵骚动,在前方压阵的项羽闻听抬起头一看,远方烈烈火光下,一名身着黑色龙袍的伟岸男子正眺望此处!看到此人,项羽不禁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便纵马出阵,举戟遥指扶苏,大喝道:“呔,你这狗皇帝,要厮杀便厮杀,有何话说!”

    见项羽无礼,秦军阵后一片漫骂之声回应。扶苏却也不恼,挥了挥手示意身后安静下来,微微一笑道:“朕素闻君子不出恶言,项将军为何如此无礼乎!”项羽大怒:“吾项氏一门几乎尽死于汝手,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何礼之有!”

    扶苏大笑:“大丈夫能够马革裹尸还,那是最大的荣耀,何仇之有!汝祖、汝父等虽败于我手,朕依然敬他们是条好汉,所谓‘不以成败论英雄’吗!朕亦敬重将军是条好汉,所以今日临阵以前,特将汝妻虞姬归还与你,以示朕的敬重之意!”说着,向身后一笑道:“虞姬姑娘,去吧,你的项郎在等你!”

    于是,在项羽惊愕的目光中,扶苏身后阵中跨出一匹白马,马上那婀娜的身姿赫然便是让项羽痛断肝肠的虞姬!

    “虞姬!你、你没死!?”项羽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项郎!”虞姬一摧白马,如飞般迎了上去。项羽也如梦初醒,摧动乌骓迎了上去。

    双马错蹬处,项羽、虞姬俱各跳下马来,抱头痛哭!

    扶苏见状,退回阵来,目露微笑。灌婴却有些诧异道:“陛下,为何放走此女?如果用此女要胁项羽归降岂不更好?”

    扶苏不语,只是笑道:“各位将军认为英雄与枭雄的区别是什么?”英布沉思了一下道:“夫英雄者,行事光明磊落,为万人敬仰,虽败犹荣;夫枭雄者,行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虽裂土万里,亦为人不齿!”

    “说得好!”扶苏点头大赞道:“朕平生做事亦求光明磊落,以求英雄之名,如今朕更是身为帝王,若用一弱女子要胁敌人,岂非为万人耻笑,胜亦不武!何况天下间破敌之策何其多也,用正策便可破敌之时,何必以诡计而自羞呢!你且看项羽现在还有战心否?”

    英布和灌婴抬头一看,不仅项羽抱着虞姬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便连一开始气势汹汹的楚军也没了气势,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英布恍然大悟,低笑道:“陛下高明,如此不仅尽显陛下宽宏大度之气,而且亦让气势汹汹的项羽没了战心!看他待会如何来攻我阵!”灌婴亦是大悟,心中暗笑:“其实陛下这招比俺还毒,不过却让人说不出话来,高,实在是高!”

    可怜虞姬丝毫不懂军事,此时心中除了与项羽再见的狂喜之外再无其它想法,实不知她这时侯与项羽相见实在是一件大大的错误,但是这是虞姬的错吗?红颜无罪,怀璧其罪啊!

    此时在阵后指挥的范增见阵前忽然一阵慌乱,竟然没有了进攻的意思,不禁大惊,急忙骑一匹马匆忙来看。到得阵前,一见项羽和虞姬抱头痛哭、难舍难分的模样,范增大脑一阵轰鸣,顿时惊得呆了:“这虞姬如何在此处?糟糕!”连忙迎了上去,下马急道:“少将军,此是战场,如何可以儿女情长!?还是速速上马,领军突阵才是!”

    项羽如梦初醒,但看了看阵后气势已泄的军马,又看了看梨花带雨的虞姬,心情立时乱了,原本激昂的战意也被万丈柔情化成了绕指柔,苦笑道:“军师,如今大军士气已泄,已难突阵,而且虞姬一娇弱女子又怎能让她身临战阵,不如暂退垓下,再想它策?”

    范增大惊道:“少将军,周遭群敌环伺,若不突阵反退回垓下,一旦秦军四面围至,大势去矣!”虞姬闻言呆了呆,泪痕满面的脸上浮起一丝坚毅之色,忽地道:“项郎,今日能见你一面,我愿已足。你休要顾忌与我,还是速速突阵去吧!”说着,趁项羽不备,猛地从项羽腰下抢过佩剑,就要自刎。项羽大惊,急伸手一把抓住虞姬之手,硬将佩剑抢下,哀伤道:“虞姬,休要如此,且待回垓下,再作它谋。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着,不顾虞姬挣扎,硬将虞姬抱起,跃上乌骓马,大喝道:“回军,且退回垓下!”范增只惊得手足冰冷,大叫道:“少将军,不可为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啊!”项羽不听,抱紧虞姬,一摧战马便向垓下而去,楚军士气也是萎了,怏怏地跟着项羽退走了。

    范增看着大军远去的背影,默然无语,忽地大叫一声:“竖子不足与谋!大将军,恕范某无能为力了!”想起项梁对自己的恩义,范增心如刀绞,禁不住老泪纵横,忽地拔出腰下佩剑,大叫一声:“大将军,英魂不远,范增来也!”横剑自刎而死,死尸在马上晃了两晃,随即栽倒在地。

    身后亲兵抢救不及,无不痛哭,只得抬着范增尸体随大军一起回阵!

    英布和灌婴等看着这一幕惊得呆了,心道:“陛下这一招真太厉害了,正中项羽软肋,还气死了范增!”英布急道:“陛下,如今楚军退去,且让末将引兵追之,必获大胜!”扶苏摇了摇头道:“此时追之,是为不义也!不要慌,项羽跑不了的,且待会回了韩信和羌隗再说!”“喏!”英布和灌婴不由有些悻悻地看着远去的楚军!

    扶苏心中叹了口气,心道:“哎,让这对神仙眷侣死于此处,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一点呢!这争霸之路啊,容不得半点柔情啊!”挥了挥手道:“回营!另,让韩信和羌隗先行扎营,明日再来见朕!”秦骑随之退去!

    次日清晨,扶苏正在驼山营下北营口眺望时,轻骑来报:“陛下,羌隗将军到了!”

    羌隗驻扎在垓下东北,离城南较近,率先赶至。扶苏看着块头巨大的羌隗压得座下战马吭哧吭哧直喘粗气,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见羌隗下马欲要行礼,便笑道:“行了,行了,军前无须多礼!且站在一旁,韩信应该也快到了!”

    正说着,北方扬起一溜烟尘,一支数百人的轻骑急速卷至,当先一将轻甲、白袍,身材修长、面容俊毅,真是六分英武、四分儒雅,不是韩信又是何人!

    数十步外,韩信一声令下,与部下俱各下马,步行来见。韩信三步并两步,急急来到扶苏身前,便推金山、倒玉柱般伏地拜倒:“末将韩信拜见陛下!”

    扶苏大喜,急忙韩信扶起,仔细打量了一下,欣慰地道:“一别多年,不想你已经这般高大了!很好,自你出战以来,屡获大胜,令朕颇为欣慰啊!”坚毅的韩信看着扶苏,鼻子一酸,眼睛竟然就下来了,有些哽咽地道:“陛、陛下,臣深受陛下厚恩,无以为报,只能刻苦攻读,以求日后能报陛下恩德之万一,不敢谈功!”

    扶苏眼睛也有些湿润,笑道:“你我情同父子,我也认你做为义子,言语间就无须见外了,直呼朕‘父皇’便可!记得朕昔年临行前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你是一条潜龙,终有一日将翱翔于九天之上’,朕终于见到这一天啦,很高兴啊!”韩信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笑道:“要不是父皇昔年相救,韩信不是饿死,就是被人打死,岂有能今日!”

    扶苏拍了拍韩信肩膀道:“不说这个啦!来,朕为你介绍一下!这个块头最大的就是我秦国闻名天下的勇将羌隗将军,这位年青而英俊的将军是英布,这位相貌彪悍的叫灌婴,本来军中还有一位大将赵佗的,他留镇北营没有来,军师张良也留镇彭城,日后自有机会相见!”韩信连忙和诸将见礼,此时羌隗等将早对韩信如雷贯耳,不敢摆架子,连忙见礼!

    见礼毕,扶苏笑道:“走吧,统统入营,两军相汇,咱们好好聚聚!”众将笑嘻嘻地入营去了!

    入了御帐,众人坐定,扶苏笑道:“韩信,昨晚之事都听说了吧!你说说看,如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全歼楚军?”

    韩信谦虚道:“有父皇在此,哪有儿臣说话的地方!”扶苏笑道:“你不要谦虚了,朕最善临机专断、攻城拔寨,但论对战事尺度的精确把握以及战场的精心选择还是不如你的!朕打算这一仗只做壁上观,指三十万大军的指挥权完全交与你,你敢否承担?”

    诸将闻言吃了一惊,心道:“陛下对这韩信就这般信任!?”韩信想了想道:“既然父王如此相信韩信,那儿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很好,那你说说看,此役将如何打?”扶苏满意地点了点头!

    韩信道:“臣想过了,楚军现在四面被围,又兼轻装赶路,所以粮草无几,垓下城中军民更是逃散一空,料楚军中粮草不过三五日之量!这样便可判断出,楚军近日必会向城南全力突围!由此臣设想了十面埋伏之计,精选了十处战场,将通过层层阻截将突围楚军渐渐消耗殆尽,决不会让楚军一兵一卒能够渡过淮水!另外,为了尽快瓦解城中楚军士气,臣还准备了一些楚歌,准备教给将士们,让他们在夜晚传唱,如此楚军军心必乱,有利于我军用较小的代价全歼楚军!”

    “很快,正合朕意!那么现在朕便将三十万大军的指挥权完全交与你,希望你能够打一场漂亮的胜仗来!”扶苏心喜,跃跃欲试地要见证这一场‘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之战!

    “是,父皇!”韩信起身,将扶苏手中的令箭和兵符接过!

    ……

    是夜,垓下城,城头的楚军正在值哨,忽然间,野外传来了悠扬的楚歌之声。众楚军诧异,急竖耳倾听,歌曰:

    寒风飒飒兮九月霜天,家乡忆别兮古有余年。父母盼望兮心悬悬,早晚忧煎。衔枚出塞,晓夜无眠,执锐披坚,间关留连。尘埃兮狼烟,雁来兮消息无传。铁马兮北风寒月,鸟巢南天,河日归旋……

    凄婉、悲凉的歌声唱了一遍又一遍,众楚军将士顿时想起了家乡的父母、妻子、儿女,霎那间忍不住那思乡的情怀,泪水潸然而下,城头上转眼间一片哭泣之声!

    忽地,歌声变了:

    拔山力那颠覆,吞秦声吞哭泣,哽咽心兮何抑郁,逡巡兮那五更促。人生兮皆从你那父母生,休忘了那养育,乾湿三年寻乳哺艰辛,保爱如珠玉。望儿立计成家,老来也旨羹菽。倚门朝暮,反使双眉蹙,肝肠刀割兮死生难卜……

    歌声起处,城头越聚越多的楚军将士们仿佛看到了白发苍苍的父母、神情凄苦的妻子、盼父心切的子女那倚门相待的身影,又想到自己被困于孤城、或许将孤独地客死异乡,人人禁不住痛哭失声,手中兵器‘乒乒乓乓’的倒了一地,不少人蹲在地上、倚在墙角,一边附和着歌声,一边连连抹着眼泪!

    很快,整个垓下城被一片泪雨和凄情所覆盖!

    而县府中的项羽得知范增的死讯后也消沉了一段时间,但看到寻死寻活的虞姬,项羽心中立时便被无边的爱意所充满、忘记了一切忧伤和烦恼,只顾日夜陪伴着自己的妻子,细心地抚慰着她、爱护着她。虞姬很快便被项羽的深情所感动,抱着项羽失声痛哭,二人一时似乎有说不完的情话,呆在室内整整一个白天都足未出户!

    入夜时分,虞姬正一脸满足之意地呆在项羽的怀中,忽然听到室外传来隐隐的哭泣之声,不禁有些惊诧地地看了看项羽。项羽柔声道:“不要担心,我出去看看!答应我,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好吗?”虞姬的眼睛又流了下来,轻柔地点了点头。

    项羽一来到室外,哭泣声便猛然变得清楚起来,空气中仿佛被悲情的因子所充满,一片哀伤之意!

    听着小城外隐隐传来的楚歌声,项羽霎那间一脸的惊愕:“这,这是楚歌!天啦,难道秦军已经完全占据楚国了吗,为什么秦军中有如此多的楚人?”

    忽然间,城外的楚歌声变了,又一阵悲伤的乐曲声传入垓下:

    铁笛声声报道,听声声报道归宜早。负剑担枪,铁衣尘土,征战如何好。眠沙卧草,梦里旌旗忽倒,急忙惊觉,枕鼓眠旗懊恼,生死谁为保。光阴兮似箭也如梭,急催人老。恨山川的那盘泊盘泊路难行,问君呵,何日得返家乡道,父母恩谁报。碌碌碌碌兮何时了,何时了,只思那无常事怎生了,输赢生死兮怎能生是了。江东云渺渺,关山程杳杳,妻子也如何好,世事也难分晓。不如归去兮,事事皆了,行歌坐眺……

    听着这熟悉的音律、哀伤的曲谱,楚军们顿感‘沙场征战总是空,荣华富贵亦浮云’,皆有去意,想归家与父母及妻儿团圆。一时间城中哭泣声越加的多了,那纷飞的泪雨将垓下小城淹没在一片悲情之中!

    项羽也愣在当地,仿佛看到了幼年时慈爱的母亲、严厉的父亲、威武的祖父以及视自己如同已出的项梁,那心顿时如同碎裂一般,原本已经低沉不已的战意如同破裂的肥皂泡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然间,项羽感到身后传来一片低泣之声,不禁有些惊愕地回头一看,却是闻听歌声泪流满面的虞姬!项羽强自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勉强地笑道:“姬妹,你不在室中等我,怎么跑出来了?”虞姬猛然扑到项羽怀中,大哭道:“项郎,楚国完了,已经不能挽回了!军士们徒死无益,就让他们去吧!”

    项羽一时无语,泪水潸然而下,轻轻抚摸着虞姬的头发,仰望苍天。

    忽然间,又一首楚歌破开了虚空,传入了垓下城:

    人生百岁,春梦也一场。战阵苦奔忙,伤心百箭疮,身死不归故乡。你那魂魄滞他方,父母断肝肠,两头消息茫茫。诸军将,你那早识便宜兮,免得将身到那无常。我大秦兮不杀降楚,定让尔等归故乡!

    歌声中看破了世态苍桑,尽显招抚之意,楚军们一阵心动,忽然有人大叫道:“我不打了,我不打了,我投降,我要回家!”说着,直奔城门,就欲开城投降。一人出声,万人应诺,顿时楚军豪气尽消,一心归降,纷纷弃了武器、奔向城门而去。各城门官虽然奋力阻挡,却抵不住那澎湃的人流和那归乡的狂热,被楚军们打开城门,纷纷奔向秦营而去!

    消息火速传报县府,得报的项庄大惊,急忙来见项羽:“少将军,大事不好,军士们造反了,很多人打开城门,投奔秦军去了。诸将询问,是不是要武力镇压!”

    项羽闻言怆然一笑,摇了摇头道:“算了,随他们去吧!你去听令诸将前来此间议事,还有,让楚项骑兵亦在此间集结!”项庄一脸愕然地点了点头,心头有一种不佯的预感!

    ……

    小小的县厅中,满满地挤满了楚军将领。原本士气高昂的他们,此时却个个低垂头,一脸颓丧的模样,甚至有很多人眼角泪痕依然,显然是亦被那悲凉的楚歌声所感动!

    项羽心中酸楚,强忍着眼角的泪水,涩声道:“各位将军,如今军心已乱,我军已不可能突出重围,军士们想走就让他们走吧,强留也是无益,倒是各位将军能够留守在项羽身旁,项羽感激得很!”“少将军!”众将叫了声,泪水潸然而下。

    项羽摆了摆手道:“其它的话就不说了,虽然突围已不可能,但项某决定要死得像个英雄,所以决心亲率楚项骑兵突围。不论成功与否,皆要维护我楚人最后的尊严!至于你们,我走后,你们就都投了秦军吧,千万不要轻易言死,因为你们的家人还需要你们的保护和照顾。扶苏这个人不坏,应该不会苛刻你们,这从他的罪已诏可以看出!行啦,你们都下去吧,项某也要准备走了!”

    “少将军!”众人大悲,一起仆倒在地,号淘痛哭!

    见这伤感的一幕,一向给楚军以武勇盖世形象的项羽也终于忍不住眼角的泪水,泪眼迷离起来,哽咽地道:“各位将军请起,休要为项某悲伤。战事败了,总要有人负责,这个责任就让项某来背吧!去吧,都下去吧!”

    诸将见大势已去,痛哭不已,依次在项羽身前拜了一拜,各自去了。不,还有一人留在厅中,纹丝未动,赫然便是项庄!

    项羽愣了愣道:“项庄,你如何不去?”项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涩声道:“少将军,我项庄生是项家人,死是项家鬼,你要我往哪里去!?少将军不是要突围吗,项庄愿与少将军一起笑傲风云、喋血沙场!”项羽咬着牙,点了点头道:“好兄弟,不愧为我项氏子弟!你去告诉外面的骑兵兄弟们,愿意跟我突围的留下,不愿意的也让他们各归故国吧!”“是,少将军!”项庄抹了抹眼泪,退了下去!

    项羽仰头长叹一声,转回内室,那里虞姬正盛装相待。项羽看着眼前的虞姬,一时有些愣住了:只见虞姬一身雪白的连身长裙,秀发轻挽,粉黛轻施,美得简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超尘脱俗。

    项羽愣住了:“姬妹,你这是?”虞姬向项羽笑了笑,犹若雪莲花绽开般圣洁而美丽,柔声道:“项郎,我要让你行前记住我最美丽的样子!这样即便我死了,心中也是快乐的!”说着,虞姬的眼角流出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项羽心中大痛,猛地抱住了虞姬,流泪道:“姬妹,都是项羽无用,保护不了你!”虞姬猛然用秀气的玉指堵住了项羽的嘴唇,柔声道:“不许你这样说!在我的眼里,我的项郎就是全部,就是世间的英雄!来,项郎,请满饮此杯,就让虞姬为你一壮行色!”说着,虞姬从榻上拿起两只酒爵,一只递给项羽,一只留给自己!

    项羽接过酒,一饮而尽,虞姬笑了笑,香唇一抿,也将酒水饮下。

    “项郎,不要管我了,你去吧!我希望我的项郎永远要像个英雄的样子,虽死犹荣!”虞姬深情地看着项羽,目光中充满了不舍。项羽含着泪,摇头道:“不,我要带你一起走!”

    虞姬微笑道:“看你,又耍小孩子脾气了吧!去吧,我去拖累你的!难道你能带一个女子突围而被天下人耻笑吗?”项羽固执地摇了摇头道:“不,我二人誓同生死,我不能将你留下,世人要笑就笑吧!”

    虞姬笑了,轻轻地依偎在项羽的怀中,坚定地道:“不行,在我的眼中,项郎是世上最完美的英雄,不能为此留下一丝的污点!”项羽心中大痛道:“可是,可是没有你,我宁愿不当什么英雄!”

    虞姬叹了口气道:“太迟了,太迟了!”项羽愕然道:“什么太迟了?”虞姬微笑着道:“刚才我的酒里下了剧毒‘牵机’,无色无味,片刻即死,但毫不破坏容貌。原本我是想为了城破后保护自己清白用的,却没想到现在用了。不过也好,至少我能美丽地死去,不破坏在项郎心中的印象!”

    “不——!”项羽大叫一声,顿时慌了:“有没有解药,一定有的,姬妹,你快告诉我,解药在哪里!”说着,四处寻找。

    虞姬身躯猛然一硬,面孔上微微浮现出一种痛苦的神色,摇了摇头,抓住项羽的左手柔声道:“没有解药的,此毒神仙也难解!项郎,我先和腹中的孩儿一起去了,你自己多、多保重!”说完,虞姬深情地看了项羽一眼,留下一个灿烂微笑的同时,一双玉手猛然松开了项羽的左手,瞌目而逝!

    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空留下一段将流传千古的痴情佳话!

    项羽呆呆地看着那笑容犹存的玉颜,想着片刻前还是活生生的绝代佳人如今却突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大脑一时不能接受,忽地惊天动地般大吼一声:“虞姬!!!”随即抚尸痛哭,哀伤不已!

    良久,项羽猛地止住悲声,呆呆地看着那令自己刻骨铭心的容颜,忽然轻轻地将虞姬放下,邦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理了理秀发,摆出了一个最为美丽、最为圣洁的姿态!

    看着好似只是熟睡中的虞姬还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高贵,项羽握紧了拳头,猛一咬牙,最后看了虞姬一眼,便大踏步走出了内室。

    一出了内室,项羽立时变了:原本哀伤的瞳孔里再也没有了一丝的牵挂与留恋,却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无畏,那个武勇盖世的项羽再度归来!

    当项羽来到院中时,一支整装待发的红甲精骑正静静地等侯着他们统帅的到来,没有慌乱、没有喧哗、也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有赴死的从容和豪迈!

    项羽看了看这支家乡子弟兵,问项庄道:“项庄,留下来的有多少人?”项庄此时也恢复了冷静,沉声道:“回少将军,共有一千八百五十三人!只走了少数非会稽的兵卒!”

    项羽看了看这些多从会稽起兵以来就跟随自己的子弟兵,胸膛中一时热血沸腾,豪情满怀,忽地大声道:“各位楚项的兄弟们,你们明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却依然愿随项某赴死,真不愧是我楚国的大好男儿!这里项羽谢过大家了!”说着,项羽双膝跪地,向诸军一拜!

    楚项骑兵见状一齐拜倒,怒吼一声:“愿随少将军赴死!”那无畏的楚风在这些勇士的身上竟展无遗,看了这些人,何人敢再言:汉人无血性!

    项羽起身,看了看这些忠勇的子弟,忽地道:“听我的军令,身上有伤者出列!”“呼啦啦!”队伍中站出来数百人!

    “兄弟俱在军中者弟弟出列!”……

    “父子俱在军中者父亲出列!”……

    “家中独子者出列!”……

    随着这四声军令,队伍中有一半多的人站了出来!项羽看了看这些出列的子弟兵,沉声道:“你们留下,不用随我出征了!”出列的楚项骑兵们大惊,一起拜倒道:“少将军!?”项羽深情地道:“不要说了,你们都不怕死,这我知道!但是你们家中尚有父母、妻儿要抚养,我项某不能让他们无所依靠,所以有牵挂的人必须要留下!”

    众出列的楚项骑兵们闻言大哭,齐呼:“少将军!!!”项羽目中含泪,充满感情地道:“我马上就要走了,请代我向你们的家人问一声好!余下的兄弟们,上马!”“呼啦啦”剩下来的楚项骑兵们在一片悲泣之声中翻身上马,各持枪戟,准备最后的厮杀!

    项羽亦接过亲兵们递来的黑戟,跨上了乌骓马,沉声道:“项庄,检点三军!”“喏!”项庄应了声,大喝道:“三军列阵!”一阵铿锵的马步声过后,剩下来的楚项骑兵们重新列阵完毕。

    项庄纵马在阵中跑了一圈,随即飞马来报:“少将军,三军检点完毕,共计八百四十三骑!”“好!”项羽应了声,振臂一呼:“楚项!——!”“楚项!楚项!楚项!……”随之院中响起一片凶猛的怒吼!

    “出发!”项羽一摧马骓,奔向院门,走向那凶险的战场!

    “兄弟们,帮忙照顾好我们的家人!……”八百出征的勇士向留下来的袍泽们大喝一声,随即潇洒地大笑而去!

    瞬息间,铁蹄隆隆中,八百骑俱各散去,院落中空留下一群悲伤的勇士!

    项羽最后的时刻到了!

    ……

    夜色苍茫中,项羽率八百勇士驰出南门,直奔驼公山而来!

    蹄声隆隆中,一行人方行不到五里,忽然间,道旁一声梆子响,四野里喊杀声大起,无数秦军步骑凶猛扑来,顿时将八百楚骑围在其中!

    项羽见状大笑一声,振戟高呼道:“兄弟们,你们怕不怕!”“不怕!”八百人奋力高呼!“好样的!随我来!”项羽大笑一声,一摧乌骓,犹若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冲秦军阵中。

    霎那间,一道黑色的巨闪当空急啸、撞入人群之中,两名秦军步卒顿时惨叫一声,直被斩成两断。血雨腥风中,巨大的乌骓咆哮一声,声雷巨雷,直吓得附近秦马尽皆恐惧,不敢上前!

    项羽一声大笑,吼一声如雷,黑戟狂舞处,当者所靡,所向皆破,直杀得秦军是落花流水,节节败退!八百楚骑亦是如狮如虎、战意澎湃,紧随项羽之后,直将秦军如同砍瓜切菜般一通乱杀!

    一时间,众秦军仿佛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直觉阵中的这支楚军才是秦军,而自己却是那些乌合之众一般!

    众秦军羞怒了,在军鼓的催动下,四面大叫着猛冲上来,拼命地阻滞阵中这一群狂飚突进的猛虎!

    领第一支伏兵的秦军将领是赵佗,不知项羽之勇,见项羽在阵中大逞凶威,心中不愤,哇哇大叫着杀上前来:“呔,项羽小儿休要猖狂,赵佗在此!”

    项羽闻声回过头来,见一秦将大吼着摧马杀来,心中振奋,大叫一声,一催乌骓,犹若一阵狂风般卷至。黑色玄铁戟猛劈而下,将那空气撕裂得哧哧作响,霎那间,赵佗眼前犹若乌云盖顶,云层中电闪雷鸣、金蛇乱舞,直向自己凶猛扑来!

    赵佗大惊,举戟一架。“当——”一声巨响,金星乱冒,赵佗大叫一声,连马急退三步,胸口一阵翻滚。

    正惊恐处,项羽第二戟又到,赵佗勉力一架。又一声震耳巨响中,赵佗顿觉眼前金星一片,胸膛似乎都被震得裂开一般,喉咙口一甜,一口热血夺腔而出,喷洒在苍茫夜空之中!

    赵佗大叫一声,心知不敌,拔转马头,落荒而走!

    众秦军见状大惊,见赵佗如此勇将亦当不得项羽两戟,士气顿时大挫!

    项羽却是大笑一声:“痛快!再来!”一摧乌骓,往南急突,霎那间金冠黑甲所过之处,衣甲平过、血肉横飞,尸体如雨般栽落。

    秦军震恐,如见凶神,不敢再挡,见项羽至,纷纷躲避。不过片刻工夫,项羽率领八百骑杀出重围,大笑而去,损失微乎其微!

    赵佗立在阵后,手捂胸口,一脸骇然!

    ……

    夜色正浓处,天空星汉灿烂,争相辉映,美不胜收。

    此时项羽正率八百骑突近驼公山下,猛然间一东一西杀声顿起,荒野里两支伏兵席地杀来,顿将八百骑又裹入阵中。

    火光下,有二员秦将大叫道:“项羽小儿,曹参、吴芮在此!汝想往哪里去!”

    项羽闻言大笑道:“手下败将,也敢逞凶!不要走,吃我一戟!”大叫一声,蹄声隆隆处,扬起一溜烟尘,直奔二人。

    曹参、吴芮不敢怠慢,双双怪叫一声,各挥战戟冲上前来,合战项羽。其余秦军亦往上一闯,围住楚骑一阵乱杀!

    一时间,驼公山下喊杀声震天,十数里可闻!

    项羽单战二将,毫无所惧,怒吼如雷处,黑戟纵横、左支右挡,丝毫不落下风!方战得三合,便大叫一声,一戟将吴芮手中战戟砸得像蚯蚓一般,人也吐血一口,伏鞍而走。然后项羽回身又是一戟,荡开曹参大戟、在其右肩带起一溜血光。曹参大叫一声,拿不住战戟,便将战戟掷向项羽,争得片刻喘息之机,亦是大败而走!

    秦军见曹参、吴芮双战亦敌不过项羽,顿时气为之夺!被项羽吼声如雷处,杀得屁滚尿流,战骑亦被乌骓啸声所惊、不敢靠近,当下顶不住楚军凶猛,很快战阵便被杀出一个缺口。

    看着楚骑呼啸而去的背影,又看看阵中大片伏尸,其中楚军廖廖,众秦军俱各骇然!

    ……

    奔腾的楚骑杀过驼公山,涛声隐隐中,迅速驰近驼公渡口!

    忽然间,渡口上一声梆子响,一支秦军各持火把拦住去路,杀将上来!一将亦是吼声如雷道:“呔,项羽小儿,羌隗在此,汝往哪里走!”

    项羽也不答话,一摧乌骓,如风驰电掣般斩杀数名秦军、突至羌隗近前。“呔,看戟!”项羽震怒一吼,巨大的黑戟杀气翻腾,狂啸直下,猛击羌隗头颅!

    “开!”羌隗大叫一声,举起钉钉狼牙棒猛力向上一迎。“当——”一声火星四溅处,羌隗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三步,项羽亦被羌隗巨力反噬,连人带马被震得倒退一步,几将地面犁出四条浅浅的蹄坑!

    项羽愣了愣,能与他较力的人天下少之以少,不想今日碰上一个,随即大笑一声:“好汉子!再来!”一摧战马,乌骓打了个响鼻,当空腾起,向羌隗扑来。

    星汉灿烂中,一道黑色的光轮发出灿烂的寒光,斜劈羌隗脖颈。羌隗亦是不服,狮吼一声,狼牙棒抢起一阵狂风,猛击黑光!

    “当——”又一声巨响处,羌隗大叫一声,双手虎口震裂,鲜血淋漓!

    “啊——!!”羌隗狂怒,不顾手上的伤口,狼牙棒横扫乌骓前蹄:射人先射马,羌隗虽怒,却未失理智!

    项羽见状大吃一惊,这秦将好生血勇,将上身卖了给我,只求击杀乌骓,真是不怕死呢!项羽爱马如命,不肯拿乌骓与羌隗交换,当下急一扯一提乌骓马缰。乌骓通灵,迅速会意,急长啸一声,腾空而起,避过狼牙棒的同时,双蹄猛踏羌隗前胸!

    羌隗措不及防,被乌骓双蹄踏中,大叫一声,巨大的身躯倒飞而去,重重地跌落在地,口中“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狼牙棒也不知扔到了何处!

    项羽摧动乌骓,似一道黑闪从身边羌隗身过卷过,那黑戟泛出的刺骨寒芒让羌隗心中一凉:“完了,没想到一生征战,死于此地矣!”忽觉头顶一凉,却是束发高冠被黑戟挑断。

    项羽纵骑远去,回首大笑道:“看你是条好汉,勇力虽不如我,也是天下少有了,这次就饶你一命!哈哈哈……”众秦军见状大喜,急忙闯上,将羌隗从乱军中抢出!

    瞬息间,数百楚骑从羌隗身边卷过,看也没看羌隗一眼,便随着项羽狂奔而去!

    羌隗羞怒地用右拳猛一砸地面,大吼一声:“项——羽——!”只感平日最羞辱之事莫过如此!身旁亲兵问道:“将军,要不要再追!”“追你妈个球,追得上吗!”羌隗一阵狂骂,亲兵吓得半死,急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羌隗站起身,看着项羽猛去的背影,忽地默然道:“臭小子,前面埋伏还有很多,希望你能走运!”英雄惜英雄,羌隗现在对项羽的盖世武勇算是心服口服了!

    ……

    项羽率残军很快杀到了沱河边,看着那汹涌澎湃的河水卷起几尺高的浪花在河床里翻腾咆哮,不禁回头只剩下约六百人左右的楚项骑兵,大声道:“兄弟们,我们没有船,只能泅渡过河,你们害怕吗?”“原随少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怒吼的声浪中没有丝毫恐惧、也没有丁点的犹豫!

    “好!下水!”项羽一摧乌骓,当先奔入滔滔的沱河之中。六百余楚军亦毫不犹豫地纵马入水,紧随项羽之后!

    沱河虽不是什么有名的大河,但现在已是初夏、水量充沛,河床足有上百米宽,而且水势十分凶猛,数百名楚军一入沱河,滔天的浪头便一浪接一浪的打来,将楚军们淹没在波峰浪谷之中!

    项羽等牵着马尾,奋力向对岸游去,由于水流湍息,楚军们每前进一步都需要吃奶般的力气;再加上盔甲沉重,且连番激战,渐渐有人支持不住,好不容易坚持到河中央却被突出其来的巨浪所吞没,发出临死前的巨大哀嚎!

    项羽心中伤感,却不敢稍停,只能闷着头一手扯着乌骓的马尾,一手奋力划水。忽然间,沱河上游战鼓擂动、火光通明,上百支艨艟巨舰顺水而下,直扑楚军而来。

    当先一只巨舰上,一名秦军将领稳稳地屹立在船头,放声大笑道:“项羽小儿,汝往哪里走,无诸在此!给我放箭!”霎那间,前锋舰上箭如雨发,“咻咻”作响,漫天射向兀自还在随波逐浪的楚军将士。

    “啊——!……”沱河上立时响起一片凄惨的哀叫声。纷乱之中,也不知有多少楚军中箭,随即被淹没在冰冷的河水之中!

    项羽见状大怒,心中狂骂无诸,但是在陆地上项羽能勇冠三军,在水中却毫无反击之力,只能眼睁睁地听着耳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却无可奈何!

    好在沱河不宽,项羽猛划几下,率先上岸。当下顾不得全身湿漉漉的,急翻身上马,取弓搭箭,瞄准兀自得意洋洋的无诸!

    “去!”项羽断喝一声,弓弦嘣响处,一道乌光疾若流星、快似奔马,正中毫无防备的无诸。无诸大叫一声,站不稳脚跟,翻身落水!

    “快救将军!”众秦军大惊,纷纷跳水,周旁小舰亦是急急赶上,好一阵忙乱方才将无诸从水中捞起。仔细一看,无诸被项羽一箭正中左肩,没未及要害,却已经是面若金纸,出气多、进气少了!

    众秦军大怒,一边将无诸送往岸上急救,一边顺流而下,箭矢乱发、枪戟乱捅,将未及过河的楚军杀死在水中无数。很快,秦军舰队驶过驶河渡口,一片欢呼声中,留下一片赤红的河水!

    项羽呆呆地看着秦军舰队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死尸漂浮的沱河,一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项庄也是声带哭腔地看了看仅剩的二百余楚项骑兵,对项羽道:“少将军,走、走吧!水里没、没有什么活下来的兄弟了!”

    项羽咬了咬牙,大喝一声:“走!”一摧乌骓狂奔而出。剩下的二百余骑亦是随后跟上,向南方奔去!

    ……

    淮南一带古时多沼泽,而且面积十分庞大。项羽一行人刚离开沱河不远,便杀到一片泥泞的沼泽之旁!

    项羽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当先而入,踏着泥泞的大地继续前进。深入沼泽地两三里后,前方忽地出现了一片树林,正拦住去路!

    项羽愣了愣,却没有停步,大喝一声道:“兄弟们,前方有树林,千万小心!”“是!”楚军们应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随项羽奔入林中!

    阴暗的树林中,黑森森的,外面灿烂的星汉到了这里几乎完全看不见了。楚军们只能放慢马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前进!不时的有熟睡的夜鸟被楚军们惊醒,扑腾、扑腾的在林中乱飞!

    突然间,项羽猛地感觉到头顶上情况似乎不妥,急大喝一声道:“大家小心头上!”话音未落,树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唿哨,紧接着,晕暗之中,立时响起一片尖锐的啸声。

    “是弩箭,注意闪避!”项羽大喝一声,听音辨位,黑戟一闪,击落三支射来的弩箭,然后迅速变换了一下位置!

    一时间,黑暗之中,到处都是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啸之声,以及箭矢入木、入土的夺夺声,当然其中还夹杂着很多楚军将士们的惨叫声!

    楚项骑兵们又惊又怒,当下取弓向黑暗中一阵乱射,当然,成果实在令人汗颜!相比起楚军们在黑夜中糟糕的箭术来,秦军的准确性就强了许多,常常根据轻微的声音就能准确判断出楚军的位置,然后火速从树上便是一箭射来!楚军稍有不备,即会中箭,一时死伤惨重!

    项羽猛然醒悟:“在夜里还有这样战力的军队在秦军中只有一支,那就是‘狼牙’!”项羽听说这支悍军的威名,心中发寒,大叫道:“不要恋战,这是秦军的‘狼牙’,赶快向外突!”

    项羽刚一发声,黑暗中又有几支流矢寻声而来,直取项羽。项羽虽是手急眼快,但黑暗中毕竟手脚稍慢,猛地闷哼一声,被一支弩箭射中左大腿!项羽咬了咬牙,忍痛拔出箭矢,顾不得包扎便大喝一声道:“随我来!”当先开路,向南而走!

    方走不得几步,忽然间,树上有人大笑道:“项羽,识得我‘狼牙’的厉害否!?秦虎在此!”项羽听得真切,急取弓搭箭,一箭射去,黑夜中猛然听到一声闷哼,应该是正中目标了!

    项羽正在大喜时,忽地秦虎大叫道:“兄弟们,我没事!蛇鼠一窝,给我杀!”看来,项羽的夜间箭术也不怎么的,没射中秦虎要害!

    秦虎话音刚落,楚军周围的地面突然响起一阵突突的异响,大地微微颤抖起来。项羽大叫一声:“注意地下!”猛然间,地面纷纷炸开,尘土飞扬中,一道道凶猛的剑风扑入楚军之中,不管是人是马,就是一阵乱砍。楚项骑兵们措不及防,立时响起一片人、马的惨叫声。

    乱战之中,秦军们一边大喊“秦风”、“威武”,一边与楚军激斗!

    项羽心惊道:“如此黑夜,伸手不辩五指,秦军在树上射箭也便罢了,如何敢来贴身肉搏!不怕杀错了人?”忽地项羽醒悟过来:“是了,‘秦风’是口令,‘威武’是回令,怪不得秦军们一边大叫,一边厮杀!”

    项羽明白过来,急忙大收道:“兄弟们注意,‘秦风’和‘威武’是秦军的辩别身份的号令,兄弟们一边喊,一边往外闯!”说着,猛然一戟突入地下,将一名从预伏暗道潜突而来的‘狼牙’击杀在土下!

    楚军们大悟,也是混水摸鱼乱喊一通,‘狼牙’们顿时没了目标,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楚军们乘机驱马向南便走,很快杀出了这片不大的树林!

    林外,遥远的天际,朦胧的阳光已经将天边照得火红!项羽回视身后,能跟随自己闯出树林的楚项骑兵已经不到百骑!

    项羽咬了咬牙,纵马而去,一行楚军随后跟上,沐浴在温暖的晨光中远去!

    ……

    项羽等人又走了约十余里,猛然间一片小山从现在众人的眼前。项庄喘了口粗气,对项羽道:“少将军,兄弟们杀了大半夜,都十分疲惫了,歇一歇再走吧!”项羽想了想道:“也好,但秦军必在左右,万不可懈怠,必须兵甲不离!”“是!”项庄回头来大叫道:“少将军有令,大家歇一会,兵甲不可离身!”

    楚军们应了声,疲倦地滚下马来,好一阵喘气,当下喝了点水,又吃了一点随身的干粮,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

    众楚军互相看了看,见无人不是血染征袍,数处负伤,禁不住各自大笑,一脸自得!

    大约歇了半个时辰后,项羽不敢稍待,喝声道:“快,上马,继续向南!”楚军们应了声,翻身上马,便向南行。

    又走了大约两三里,渐到山脚之下,一块巨大的石牌上三个血红的大字赫然映入项羽的眼帘:阴陵界!

    项羽咧了咧嘴:不是个好名字!就在此时,道旁一声梆子响,山脚下转出一支三五千人的骑兵来,当先一将白甲银袍、英姿飒爽,好不威风!却是秦军大将英布。

    “呔,项羽你往哪里走!识得大将英布否?”英布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项羽,想看看连续杀透赵佗、曹参、吴芮、羌隗、无诸、秦虎六道伏兵的勇士是个什么样子!

    项羽又见兵来,却是面无惧色,冷哼了一声道:“无名小卒,从未耳闻!看戟!”一摧战马,乌骓翻蹄咆哮,席地卷来。

    英布也是好强之人,大叫一声,摧马奔来,青戟一横,夺刺项羽前胸。

    当下,二人在阴陵界下咬牙大战,一连大战七八回合,只是不分胜负!一时间,秦楚两军看得呆了,竟然都忘记了厮杀!

    英布心中大惊道:“这项羽当真勇猛,厮杀了大半夜,已是十分疲惫,吾竟然还战之不下!”

    项羽却有些焦躁,见一时战不下英布,直气得满头黑发险些冲冠而起。当下怒吼一声,如晴空打了个劈雷,双瞳仁里猛然寒光一闪,随即黑戟啸声大作,戟尖如同燃起一阵黑焰般直劈英布而来!

    英布大惊,举戟猛力一架。一阵巨响传来,火星四溅,英布直觉胸膛如遭雷击,那白晰英俊得脸庞猛然间变成了红脸关公、分外狰狞!

    项羽见英布竟然接住了自己这奋力一戟,心中赞叹,又是大叫一声:“好样的,再来!”黑戟猛然尖啸一声,剧烈翻卷着形成一道黑色的旋涛,如同一只怒吼咆哮的苍龙一般猛扑向英布而来。

    英布刚才接项羽一戟已是比较勉强,现在见这一戟势头犹胜从前,不由得惊得面无人色,硬着头皮奋力一迎!“当——”一声巨响处,青光没入黑风之中,被巨大的旋转力道带得翻滚起来,猛然震破英布双手虎口、脱手而出!

    英布唬得魂不附体,当下拔马就要逃走!项羽如何肯放,心中被无诸和秦虎两人激起的怒火正待发泄,便大叫一声,一戟斩向英布马臀!

    “咴——”血肉横飞处,英布座下战马惨境嘶一声,猛地栽倒在地,将英布颠于马下。项羽一摧乌骓,纵马上前,挥起一戟,就要将英布斩为两截!

    就在此时,猛然间秦军阵上弓弦一响,一道流星电射而来,直取项羽眉心。项羽一惊,顾不得斩杀英布,直横起一戟将箭矢扫落。

    于此同时,秦军阵上都尉马山、韩同、陈贺以及放箭的李信族将李灼一齐杀来,敌住项羽。众秦军亦是冲锋上来,一边拦住楚军厮杀,一边将负伤不轻的英布抢回阵中!

    项羽独战四将亦是丝毫不惧,黑戟舞动开来,上支下挡,直将全身保护得密不透风。战不三合,项羽觑个空当,大喝一声,一戟将马山韩于马下。血肉横飞处,又回过一戟,用戟尾将措不及防的韩同脑袋撞得稀烂!

    剩下的陈贺和李灼见状大惊,二将看了一眼,打了个唿哨,各虚晃一招,拔马便逃之夭夭!

    项羽见状大笑:“无胆鼠辈,休要慌张,项某不杀汝等便是!”急回过马来,杀入秦军阵中,所过之处戟影纷纷,如入无人之境,秦军尽皆落马翻倒,更无项羽一合之敌!不过三四个冲突,原本已经被秦军杀散的数十名楚骑重又被项羽聚合在一起,一行人当即跟随项羽杀破重围,向东南方奔去!

    而秦军阵上,面色苍白的英布捂着胸口,看着项羽等远去的背影,满面敬佩道:“项羽,真英雄也!”众秦军皆有敬色。

    ……

    项羽一行杀过阴陵界口,奔得七五里后,后面喊杀声渐远,项羽稍稍勒马,压下速度,回身一望:行前八百骑,至此只剩五六十骑,不禁心中凄然!

    就在此时,路旁又是一阵梆子响,山南又闯入一支骑兵来,为首六名大将一字排开,却是灌婴和灌氏五虎!

    灌婴以戟遥指项羽,大笑道:“项羽匹夫慢走!本以为灌某坐镇第八面埋伏,没有立功之机,却不料苍天爱我,平白送一场天大的功劳于我!哈哈哈,休走,看戟!”

    项羽闻言大怒:“无知鼠辈,胆敢小觑于我!休要猖狂,看我霸王神戟!”催马舞戟,亦是杀将前来。

    瞬息间,秦楚二军撞作一堆,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秦军瞬息间将楚军淹没于惊涛骇浪之中!

    黑潮涌动之时,那一点赤红竟是分外难寻!

    乱军中,项羽对上灌婴,不由分说,便是“当、当、当”一连三戟,直杀得灌婴连人带马被撞退三步。臂膀酸痛、虎口发麻处,灌婴原本的骄横立时丢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项羽豪迈地大笑道:“本以为汝口出大言,有多大本领,原来不堪一击耳!”灌婴亦是悍将,闻言顿时狂怒,面红耳热处,怪叫一声,双臂肌肉猛烈突涨,一摧战马杀将前来!

    “匹夫看戟!”灌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扬起青戟,恶狠狠一戟直奔项羽头颅而来。

    项羽冷笑一声,挥手一戟荡开灌婴青戟,然后一声断喝处,黑芒暴涨,直取灌婴左肩而来。黑戟狂猛,势不可挡,灌婴拦阻不及,只能奋力侧身急闪。

    “哧——”黑戟从灌婴左肩夺刺而过,带起一片衣甲碎片和一溜激溅的血花。

    “啊——!”灌婴惨叫一声,回马伏马便走。项羽如何肯放,正要追击之时,忽然间有人大呼道:“项羽休要猖狂,灌氏五虎在此!”“呼啦啦”五匹战马闯将前来,五只青戟亦是当空急啸,便将项羽围在阵中,一通乱杀!

    灌氏五虎自小练有合击之术,当下五只青戟舞动起来,直若形成了一堵铜墙铁壁,虽然黑戟犹若苍龙翻腾、嘶吼咆哮,却依然冲不破这五只青戟围成的天罗地网!

    一时间,六道青黑光芒在半空中呼啸急闪、叮当作响,火星乱射处,那是分外壮观!

    双方一连混战十余合,只是难分胜负。项羽见状大惊道:“吾纵横天下,匹马单戟,向无敌手,不想今日遇到对手了!”当下抖擞起精神,咆哮一声,抽空处一拍乌骓马头。

    乌骓会意,奋力嘶吼一声,那巨大的咆哮声大有马中之王的风彩。一时间,灌氏五虎的战马看着眼前那威风凛凛的巨大黑骏,尽皆恐惧,无论五虎如何催逼,只是不敢上前!

    项羽见状大喜,一摧乌骓,直奔正南的灌仁而去。灌仁见其余四虎一时不得回援,只得硬着头皮,独战项羽,却被项羽只一戟震得呕血,第二戟便被砸落马下,露出了一个缺口!

    项羽大喜,夺路而出,趁机杀入乱军之中,救出被围的项庄与诸楚项骑兵,然后火速杀破重围,向南而走。

    等灌氏四虎救起摔得七晕八素的灌仁,项羽一行人已经逃得远了。灌婴此时亦回过马来,见项羽逃走,十分不甘,大叫道:“快,给我追,不要放过项羽!”当下众秦军俱各上马,衔尾直追!

    ……

    项羽一行人急急如丧家之犬、亡亡如漏网之鱼,一路向南急窜,又逃得五七里,渐近淮河之旁。

    忽然间,地面线上现出一道小岗,路旁石碑大书三字‘锁龙岗’!项羽抬头看处,这起伏的小岗赫然正像是一条被锁于大地之上的巨龙,心中猛然一沉道:“该死,这地名比阴陵界还不吉利!”回视身后,连项庄在内,楚项骑兵竟只剩下二十八骑,心中不由一凉!

    就在此时,锁龙岗上一阵战鼓擂动之音,路两旁闯出一支步骑来,为首一名秦军将领白袍轻甲、俊秀刚毅,赫然便是大将军韩信!

    “项将军慢走,韩信在此!”韩信目视项羽,仰天大笑!

    有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项羽一见韩信,前番心中的那一番郁闷之气顿时涌上心头,大叫一声:“小贼休走,还我叔父命来,看戟!”当即须发皆张,吼声如雷,如同一头暴怒的猛狮般直扑韩信。

    韩信见项羽如此凶猛,吓了一跳,他武艺只是平平,可不想和项羽这样的凶人拼命,便急忙大喝道:“快将此人拿下!”说完,一拨战马,便退入阵中!

    韩信话音落处,阵中杀出四员战将:赢核、左治、王冠、孙右其,一并向项羽扑来,分明是见项羽人少,想来群殴,捡个便宜。众秦军一见楚军只剩可怜的二三十骑,那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勇,皆想立功,当即亦是一窝蜂随后杀将前来!

    项羽当先和赢核等四将对上,黑戟一挥处,狂呼一声,一戟将冲在最前的左治连人带戟斩成两断。血雨纷飞处,项羽浑身早已是鲜血淋漓,像一员地狱中的凶神一般扑向第二骑王冠。

    王冠见项羽怒发冲冠的恐怖形象,心中大惊,手脚禁不住有些发软,举戟稍稍嫌慢,便被项羽一戟透胸捅翻。死尸倒飞而出,栽落在孙右其面前。

    孙右其见王冠和左治二人竟然不是项羽一合之敌,心知自己与这二人亦是半斤八两,当下心中震恐,急忙一勒战马,就想逃走!谁知乌骓马快,孙右其刚刚回头,便听身后蹄声如雷,一股劲风急啸而来。躲闪不及处,被项羽一戟斩得衣甲平过,上半身栽倒在地时,下半身依然鲜血狂喷地坐在战马上向前奔去!

    赢核早见过项羽勇猛之处,所以留了个心眼,冲在最后。猛一见势头不对,拨马就逃,正好和冲锋上来的秦军步骑撞在一块,躲入了乱军之中!

    “哈哈哈——”转眼间,项羽连毙三将,吓走一将,禁不住得意地仰天大笑。原本正气势汹汹的秦军步骑猛见前面三员大将尸横就地的惨状,不约而同地来了个急刹车,离项羽数十步不敢上前!

    项羽大笑着转头对身后正跃跃欲试的二十八骑道:“汝等看见前面韩信小儿的帅旗否,看项某取来一观!”说着,一摧战马,向前闯入秦军之中。

    一时间,霸王怒吼,乌骓咆哮,凶猛的项羽如同一名盖世凶神一般,双瞳仁里杀气突突直冒,一支黑戟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直杀得秦军尽皆望风而窜,拖戟掩旗而走。瞬息间,乌骓纵横处,秦军伏尸上百,形成一条血肉胡同,直伸向韩信所在的中军而去!

    韩信正在中军观战,猛见项羽单戟匹马杀来,上万秦军竟然无人可挡,不禁大惊失色,急一回马,往后阵便走!边走边叫道:“弩兵何在,快快放箭!”

    呼啦啦一阵脚步乱响处,中军后闯出数百弩兵,当即扣动弩机,向猛扑上来的项羽一阵乱射!

    项羽舞动黑戟,上遮下挡,将自己和乌骓保护得密不透风。叮当乱响中,箭矢被黑戟砸得到处纷飞,只瞬息间,巨大的乌骓冲过箭幕,一头撞进了弩兵群中。

    乌骓咆哮一声,腾空而起处,将两名秦军弩兵踏得脑浆迸裂、翻倒在地。黑戟当空一扫处,又将两名弩兵头颅斩落!

    奔腾的乌骓卷过弩兵阵,似一道电光一般转眼间追上了扛着韩信帅旗跑得较慢的秦军护旗将,大喝一声处:“休走,留下旗来!”一戟将护旗将捅翻,抢过大旗。正想继续追击韩信时,却见韩信已经躲入后阵,被无数秦军密密保护起来!

    项羽大笑一声,一手举旗,一手持戟,便向来路杀回。秦军见帅旗被夺,气焰大减,被项羽一阵乱杀又杀开一条血路,竟然又沿来路奔回。

    看着项羽轻松斩将夺旗而返,留在阵后的二十八名楚骑振臂高呼:“少将军威武!少将军威武!……”项羽驰回本阵,顾盼自若地举着韩信帅旗哈哈大笑,随即将韩信帅旗扔倒在地,轻蔑地吐了口唾沫,大笑道:“我欲再突敌阵,你等敢跟随否?”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楚军奋力高呼。“好,随我来!”项羽一拍乌骓,再度杀向秦军,二十八骑亦是随后掩上,直奔秦军!

    韩信见项羽如此蔑视自己,早气得面孔发白、脸唇发青,见项羽竟然又来,顿时暴跳如雷道:“快,与我放箭,给我冲!退后者阵!”众秦军知道韩信军纪森严,当下不敢怠慢,箭矢乱飞中,再次整顿旗鼓,冲将上来!

    两军很快撞在一起,顿时杀作一团!

    项羽正拼命向前猛突间,忽然背后喊杀声震天,一支秦骑杀将前来,当前六员战将赫然便是灌婴和灌氏五虎!

    项羽大惊,心知若再被灌氏五虎缠上,以自己现在的体力再想脱困便难了,当即大吼一声:“快走!”随后率军奋力直冲,瞬息间直透秦军战阵,竟然又是杀出重围!

    项羽一杀透重围,转身回顾,不禁大惊失色:身后密密麻麻皆是秦军,二十八骑竟然一骑也没有冲将出来,皆被秦军困于阵中!

    项羽咬了咬牙,勒马回转,又杀将回来。本来秦军们见项羽已杀出重围,心中松了口气,猛见项羽蹄声如雷处,竟然又杀回来了,不禁暗暗叫苦,多不敢接战,让开一条路来!

    灌婴等见项羽回返,心中大喜,本欲闯过去接战,但身前密密麻麻都是韩信部下军士,一时只不得近前,只好拼命叫苦!

    项羽杀入乱军中,抬头四顾,心中不由得一寒:上万乱军之中,二十余骑目标本就极小,如今更是项羽纵目细寻,亦再难见到多少那熟悉的红色身影,看来已经多没于乱军之中!

    忽然,项羽听见有人呼救:“少将军!少将军!”项羽听出是项庄的声音,忙一摧乌骓,杀散身前挡路秦军,将血染征袍的项庄救出,急问道:“还有人呢?”项庄语带哭腔道:“都、都战死了!”

    项羽面色一寒,大吼一声:“跟紧我!”随即勒马回转,向南方猛冲。血雨腥风中,项羽也不知杀死多少秦军,方才护着项庄突出重围,落荒向南急走。

    等灌婴赶到阵后时,只能对着项羽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韩信见状,心中虽是十分愤怒,却也十分佩服道:“项羽此人真万人敌也,不愧为数百年难得一见的盖世猛将!”大喝一声道:“妈的,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追!”秦军们如梦初醒,发一声喊,追了上去!

    ……

    绵密的波涛声越过遥远的天际,在淮水附近回荡着,仿佛在召唤着归家的游子一般声声切切!

    项羽和项庄二人一日一夜间杀透九支伏兵,早已是筋疲力尽,跨下战马亦是脚步蹒跚、步履维艰,猛然听到淮水的波涛之声,禁不住精神一振,猛一摧战马,便直奔淮水岸边而来!

    看看已经可以看见远方的水面,项羽和项庄正大喜间,忽然愣住了:在他们的正前方,一支多达万人的精锐黑甲骑兵正列阵相侯。阵前,飘扬着巨大的‘黑龙彩凤’皇旗,皇旗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静静地眺望着这里。

    半空中,扶苏和项羽的目光猛然交织、碰撞起来,似乎连火星都溅了出来!

    项羽慢慢缓下乌骓的马步,在扶苏身前近百步处停了下来。项庄也勒住了马,站在项羽身后,一脸绝望地注视着身前这支气势凶悍至极的骑兵: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里锻炼出来的气质,绝非之前的那些秦军伏兵可比!当然‘狼牙’例外,因为在黑暗的树林中,楚项骑兵几乎对‘狼牙’束手无策,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扶苏示意身后诸将不要动,自摧了摧‘踏雪千里红’,前行几步,拱了拱手,笑道:“项将军别来无恙乎?不知虞姬姑娘可好?”

    项羽神色一个黯然,冷冷地道:“她已经归去了!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心,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将她送还给我!”扶苏有些尴尬,叹息道:“虞姬姑娘是一个奇女子,虽然她现在已然故去,但是必将被青史所铭记!而项将军连破我九支伏兵七万余人,以八百骑连战连捷,这份战绩足可旷古绝今,真神人也,这一点朕是万万不及的!”

    项羽闻言冷笑道:“扶苏,你集重兵在此,不是想来恭唯我的吧!?”扶苏点了点头道:“朕敬你是个英雄,也就不和你多说什么废话了!今日将军仅剩两骑至此,而朕的身后却是我秦军最精锐的一万‘破军’骑兵,将军以为还能突出重围否?”

    项羽低头看了看累得几乎要吐白沫的乌骓马,又感受了一下几乎酸痛已极的四肢,一时默然无语。

    扶苏见状,知道项羽已经耗尽了力气,便恳切地道:“朕敬重将军是个英雄,不想让将军死于乱军之中,所以愿让将军自刎、以留全尸!当然,如果将军仍然不服输的话,朕只好整军以待!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项羽沉默了片刻,忽地大笑道:“罢、罢、罢,这个世上既然已有你扶苏,我项羽来到这世上也许就是苍天开的一个玩笑!不过,能输给你,我项羽也算是不冤了!扶苏,我可以自刎,以成就汝之霸业,但是我有三个要求,希望你能像个帝王一样允准!”

    扶苏点了点头,恳切地道:“将军请说,只要朕力所能及之处,一定办到,这点我可以我的荣誉来发誓!”

    项羽点了点头,平静地道:“第一、项某死后,希望你能够善待楚人,不要大搞株连!你可办到?”

    扶苏微笑道:“这点将军放心,朕素来爱民如子,决不因秦人、楚人有别而有所薄待,而会将普天下所有百姓都当成炎黄子孙一样统一对待!”

    项羽松了口气,看了看天,伤感地道:“第二,我死后,希望你能够将我和妻子虞姬葬在一起!我也不求什么规格,只求能够和虞姬全尸入葬便可!你可答应?”

    扶苏感动地道:“将军情义深重,天可怜见,朕若不答应,岂非违了天理!将军放心,你死后,朕不会因敌我之见慢待将军,必会用侯爵之礼厚葬将军,因为朕也对将军的武勇非常钦佩,垓下一役又足见将军仁义!”

    项羽面现微笑,点了点头道:“好,谢了,有你这样的对手,项羽这一生也算没有白来世间一遭!最后一个要求就是:我死后,我项氏几乎已无一点直系血脉,常言道‘君子不绝人之嗣’,为了延续我项氏血脉,项庄是我项门最后一点近支血脉,请陛下能够放他一条生路!”项羽原来一直直呼扶苏其名,现在终于肯叫一声‘陛下’了!

    扶苏愣了愣,考虑了一下,郑重点头道:“好,朕没有追捕刘邦的家室,也就可以放过项庄。因为朕相信,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只要朕认真治国,一心为民,大秦的天下是任何人都推翻不了的!”

    项羽闻言大笑道:“好气魄,这点我不如陛下多矣!请陛下稍待片刻,项某和项庄说几句话!”扶苏微笑道:“将军请自便!”

    项羽转回头,看着泪流满面的项庄,亲切地道:“项庄,你赶快走吧,寻一个隐居之处,好好过日子,为咱们项门延续香火!”项庄闻言大哭道:“少将军,我、我不走,我愿陪您同生共死!”

    项羽闻言眼睛一瞪,怒道:“胡说,我死后,我项门直系已然绝了;汝又父母双亡,且既无兄弟、又未娶亲,汝若再死,我项氏便真的断子绝孙了,难道你愿意看到我项门从此在世间绝迹吗?”

    项庄闻言愣了愣,一时无所适从,只是泪流满面,不发一言。项羽叹了口气,轻声道:“项庄,听为兄的话,去吧!如今大势已去,汝徒死无益,能够为我项庄延续香火,你就算为我项门做了大好事了!”项庄闻言大痛,点了点头,忽地跳下马来,向项羽拜了三拜。随即飞身上马,向南而去,一路洒泪不止!

    看着项庄远去的背影,项羽顿感这世间再无留恋之处,拔出佩剑,向扶苏点了点头,大笑道:“吾纵横沙场,所向之处,无所不克,今连番血战,得败于君手,快哉!虞姬吾妻,项羽陪你来了!”横剑过颈,用力一拉。

    鲜血激溅处,千年难得一见的双瞳仁里渐渐失去了光彩。忽地,项羽巨大的身躯微微一晃,佩剑撒手处,尸体侧身栽倒于马下!

    霎那间,项羽坠马的身影仿佛被时间所定格,深深地映在扶苏的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在扶苏眼前缓缓慢放!看着这悲情的一幕,扶苏轻轻闭上了眼帘,眼角险些滚下热泪来:“一个盖世的英雄啊,就此撒手人世!苍天啊,这世间的大治真的非要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么?”

    正在扶苏心中悲苦间,前方蹄声如雷处,数支军马席卷而来,却是韩信、英布、灌婴等将。众将士一见项羽已死,顿时欢呼起来,纷纷将头盔、衣甲、兵器等一切能抛的东西都扔到了空中。扶苏身后的‘破军’骑兵们也难得的张开了笑容,随又庆祝起来:不容易啊,逼死如此盖世猛将几乎让秦军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

    “父皇!”韩信走上前来,有些奇道:“项羽已死,三军皆庆,为什么陛下看起来却是不大高兴?”“噢!”扶苏愣了愣,感慨道:“项羽,真英雄也!若非是敌手,朕真的愿意和他交个朋友!如今看他死去,朕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很为他可惜啊!”

    韩信笑道:“父皇真是虚怀若谷,令人敬仰!如今军师正传檄淮上一带,料不日可定!眼看陛下大业将成,儿臣这里预祝父皇再统天下!”扶苏亦是开怀起来,大笑道:“你做得也不坏啊!垓下一役,‘四面楚歌’,‘十面埋伏’,都必将成为兵家绝唱!”韩信笑嘻嘻地道:“谢陛下吉言!”

    二人看着身旁秦军将士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时有些痴了。远方,太阳渐渐落下山去,明天,又将是一个新的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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