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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溺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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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番外《往世坠入烟海》</h1>
本文为《时溺沙愿》的番外或者说是if线,假如你薇没有自杀而是选择活下来的故事。
1
自从那天以来,薇薇总是觉得不舒服。
被粗暴侵犯造成的伤口已经愈合很久了,这具身体早就习惯了那些刺激,不会再让她痛得生不如死,甚至能在她精神恍惚的时候让她感到愉悦。
可是她觉得不舒服,应该是心理方面的不舒服。
被沙克达亲吻和爱抚对她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她太熟悉他了,在她还没记事时她的眼睛就看见他的脸,耳朵就听到他的话。他和爸爸、叔叔一样亲切地喊她“小薇”,用宽厚的手掌抚摸她的脑袋,笑着逗弄还未成人的她。天真的她没有察觉到他和他们不同的地方,他把他那份病态的情欲藏得很深。
薇薇也曾在法制栏目里看到过那些身边亲近的人对孩子下手的案件,她想自己的熟人里没有这种丧心病狂的罪犯。她错了。
据沙克达所说,他犯罪的原因来自于他的记忆,只存在于他口中的“前世”。他告诉她他在上辈子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坏事,但是一个鬼神选中了他,让他重生。
他不知道为什么鬼神会选中他,他自认为他前生的行径不管在法律层面还是道德层面都无法被世俗所认同,也许鬼神区分罪人的标准有别于人间。
他时常和她讲述前世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他并不是她爸爸的挚友,相反是争斗了半生的死对头。为了报复她爸爸,他拐走了她,虐待她,直至爱上她。
他吐字清晰,叙事没有任何逻辑上的问题。薇薇是不信鬼神论的,那沙克达只能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一个有妄想症的疯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他说的那些荒谬的内容,他从上辈子就深爱她这种事什么的,她根本无从验证。她只知道这辈子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像她陈列在书架上的书本,是切实存在的。
在他伤害她前,他们真的非常要好,比大多数父女相处得都要融洽。他比她年长近三十岁,无论阅历还是岁数都远超过她。对于薇薇来说,他很早出现在她生命里,从她还在mama肚子里开始,他就在她可能会去的地方等待她了。
捕食者等待被捕食者,和被捕食者住得近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们就像同一片草原里生活的羊和狼。大羊不是没有教过小羊要小心狼,但是这只狼足够狡猾,他的伪装骗过了整个羊群,没有一只羊会去恶意揣测他是狼。
在他脱下羊皮前,他们像羊一样和睦、幸福地交往着。愉快不痛苦的回忆并不发生在遥远的过去,而且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随随便便就能想起来几件。
一四年她生日,他送给她的那套纯英文的《莎士比亚全集》,她很喜欢它的包装,但是暂时还看不懂,所以放在书柜最上层,写作业写累了就抬头看一看。她想她虽然没有mama,但是有两个爸爸,一想到和她没有血缘的沙克达的疼爱,薇薇就会觉得安心。
那是他对这个失去mama的小女孩额外的恩典,毕竟他有机会救她的mama,但是他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沙克达一直致力于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值得薇薇信赖的叔叔形象,他也确实做到了。他是除了寇布拉以外薇薇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毫不夸张地讲,他称得上是她心灵支柱的一部分。
现在,不该崩坏的支柱腐朽塌落,使得她心灵的部件缺失了一块,无法找回。心脏是很重要的器官,心灵则是精神层面的器官,心灵的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心脏健康。
如果一早打算对她做那种事,为什么要以叔叔的身份接近她……她明白的,明白他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轻易博取她的信任。毕竟她一和爸爸有什么矛盾,都会跑来跟他说,从小她就习惯这样了。
在地下室的生活说像地狱似乎有些过了,他从来不会殴打她,也不会朝她吼叫、说重话。薇薇偶然间想到他编造出所谓的“前世”,是不是想说他本可以更过分,但他没有那么做,暗示她该感激他的仁慈?
他言行再温柔也不能掩盖他犯罪的事实,她宁可皮rou吃点苦头,也不愿意被他这样对待。薇薇被信任之人侵犯和囚禁所产生的负面情绪像吹起的气球日渐涨大,她渴望吹得太大爆炸的那个瞬间到来,让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然而沙克达谨慎地把握着分寸,他的温柔是很恐怖的,像数学家或者科研人员那样冷静细心地算出她崩溃的阈值,每次都刚好在她抵达极限之前停下。
薇薇没有办法变得疯狂,但也没有办法保持理智。她的皮肤是气球的表皮,薄薄的一层,针扎了就会破、会漏气。负面情绪还是那样庞大,在她的身体里流动。她被它们撕扯着,可怕的是它们撕扯她时也像他那样温柔。
如果对她做了过分事情的人不是叔叔而是陌生人就好了,随便是什么人都行,只要她不认识。要是他在她十四岁的暑假前出车祸死掉就好了,她会很难过的,但好过两人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
薇薇歪靠在软垫上,沉默地看着男人摆弄她的腿。沙克达嘴里叼着雪茄,白色的烟气升起在床榻间缭绕,他在用一瓶湖蓝色的指甲油给她涂脚趾甲,神色非常专注。他左手捏着少女白生生的小脚,指尖按在脚心的位置,就这样固定住,然后给她形状姣好的脚趾涂指甲油。
在发生过那种事后,这样的装饰行为在薇薇看来和羞辱她没有区别。他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会哭会叫的芭比娃娃?
他对没有心的娃娃不感兴趣,只喜欢玩弄活着的她。薇薇是多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说起一切的起点,若不是她这具美丽的皮囊,又如何会有后来这些事情。
她身体很健康,沙克达有时会带她到楼上的健身房去运动,可再怎么样小孩的力气也不会有成年男人的大。在他家的这半年,她持续着科学的饮食习惯,甚至克服了讨厌吃鱿鱼干的挑食的毛病,这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薇薇却提不起劲做任何事,到了开学的时间她不愿意上学,这件事确实是出自她自己的意愿。暑假里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她被他弄得心力交瘁,不想到外面去,不想花精力和任何人打交道。
是沙克达帮她和爸爸解释,替她去面对来自寇布拉的质疑,最终寇布拉同意给她办了休学。他一直想见她,但是薇薇拒绝了,她需要时间来理清思绪。她很内疚,她感到自己对不起爸爸。她爱爸爸,爸爸也爱她,但她不想以这样的状态去见他。她不得不承认沙克达家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的避风港,用来逃避她的生父。讽刺的是,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正是沙克达。
就算离开了又怎么样,她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她该怎么办,要把叔叔做的事告诉爸爸或者警察吗?他会站上被告席吗?让他去坐牢的同时把他做过的那些事弄得人尽皆知?
薇薇是恨他的,恨他控制不住他的欲望,毁了她也毁了他。沙克达看起来状态很好,做事还是那么滴水不漏。实际上她也能细微地察觉到他有种不正常的亢奋,就像马戏团里走钢丝的演员。虽然他做起监禁她的事游刃有余,但也不能过于不放在心上不是吗?
他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薇薇思考着:他表现得满不在乎,但他骨子里真的是这种人吗?丝毫不受道德和法律的影响?他和她生在这个法治社会,他不可能不受条条框框的约束,他只是有自信不让自己的所作所为露馅而已。
虽然有句老话叫“纸包不住火”,但世界这么大,人类的历史那么长,谁知道有多少腌臜事悄无声息地躲在里面。
他们在这段时间都能清楚地看到在忍耐这方面他确实是到了极限,他无法控制他溢出来的爱意。沙克达是成年人,他的性格狭隘又偏执,他的人生早在上辈子就走到了头,这辈子也没有经历足以让他成长的事。他的心灵定了型,是装水的玻璃瓶,他不该那样脆弱,是她让他的瓶身裂开了,为了延缓水漏完的速度他只能用手去捂住裂缝。
这能是她的错吗?她怎么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呢,是他隐瞒了自我,什么也不告诉她。
他是在做梦吗?在梦里肆无忌惮,可是会有人这样清醒地做梦吗?他既癫狂又绝对理智,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的眼神、话语和行为前后的反差让她胆寒。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她被利齿咬住喉咙,被利爪开膛破肚地吃掉了。
薇薇被他弄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他和她多年的羁绊让她变得懦弱。她总共才活了十四岁,中间有三分之一的年岁还未记事。她对于年纪是自己好几倍的沙克达始终是敬畏的,她要反抗他乃至和他为敌吗?
她不忍心让他坐牢,她希望他有精神病,这样既能证明过去他对她好不是装出来的,他也不用进监狱。很显然他没有精神病,做那些事时他头脑一直很清醒,只是对她的求饶充耳不闻而已。
到底要不要让他付出代价,这种影响别人一生的大事她光是想想,就有些底气不足。没有人能替她做出决定,她要保持思考的能力,可她想不通,只能选择花更多地时间思考。
她是遍布裂纹的美丽瓷器,即使是濒临破碎的她,他也喜爱不已。
他试着用做美甲的工具在她脚趾甲上画出那种瓷器破碎的样子,也许让专业的美甲师来做效果会更好,但他想要自己帮她涂。
他很有耐心,不知不觉涂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里薇薇坐在那思考她想了几个月都没想明白的问题,她还不会傻到去问他她该怎么办好。
在他身畔她难免消极,心想说不定她几十年都想不出合适的解决法,就这样在他家过一辈子。
“涂好了。”他收拾着小推车上散着的工具,把它们装到盒子里,似乎预备待会拿走。他转身再次看他的作品,一定要从她口中得到评价般执拗地问:“怎么样?好看吧?我觉得第一次能涂成这样蛮不错了。”
薇薇对他的化妆技术毫无兴趣,伸出一只手问他:“为什么不把我的手指甲也涂了呢?”
“这不是学生该有的装扮,你还要回去上学的。本来今年你马上就要初三了,你爸爸和班主任都急得不行……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我暂时还没有心情去学校。”
“每次都是这句话,你要什么时候才有心情?小薇,你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了。”薇薇看到沙克达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似乎真的在为她的未来发愁:“我小时候也不爱读书,后来吃了很多苦……至少你得把初中念完。”
实际上薇薇在学校成绩名列前茅,她不像陆飞那样厌学,也不像那美那样努力了没有回报。她不讨厌上学,她只是太累了,想要休息一段时间。
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人像中国人一样排斥休息,把休息和偷懒划上等号,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学校把带病上学的学生和抱病上课的老师树作榜样,鼓励大家向勉强自己的人学习。学校爱变着法子缩短学生的休假日,认为多学一天也是好的,仅仅是因为想玩就休息简直罪大恶极。家长和老师都以“这是为了你好”的理由逼着孩子不断往前奔跑,直到累病累毙才能顺理成章地倒下。
可笑的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他侵犯她也是为了她好吗?他只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而已,这点毋庸置疑。
“你爸爸下午想来看你,你还是不想见他吗?”
他这副为她着想的态气令薇薇作呕,她厌恶地扭过头,看着床幔上的暗金色流苏一言不发。他坐在她的左边,很别扭地用右手把她的脸转过来,他语气很诚恳:“你听我说,我觉得你见一见他比较好,那是你爸爸……”
“我不见他不是正合你意吗?你怕我向他告状对不对?”薇薇烦躁地拽掉留在她脸颊上的手,“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会变成这样是谁的错啊?”
沙克达有些无奈:“你不能把什么都归咎于我,总不能说天会下雨也是我的错。”
她随手朝他甩了一巴掌,又落了个空,被他反应很快地躲开了。
“我知道了,我会和你爸爸说的。”他叹了口气,咬着雪茄烟起身:“马上都要过年了,除夕夜你总不能还待在我家,不像话。我只能想办法帮你再应付他一段时间,不能帮你应付一辈子的,你好好想想吧。”
薇薇在心里冷笑:是啊,你也是我要应付一辈子的人。
沙克达对她的侵犯没有留下足够的痕迹,光凭她的证词很难立案,他完全可以倒打一耙说是她勾引得他。即使他真的因为侵犯罪进去了,最多关几年就出来了,薇薇还要顾忌他的报复。和他为敌不是一个明智的选项,可她不甘心忍气吞声。
……而且也不是每一次都是侵犯。
她的身体在一次次地亲密接触中熟悉接纳他了,这很可悲,但欢好确实能起到发泄作用。
她第一次主动的时候他不是特别惊讶,像是早有预料,但也没有喜上眉梢什么的,只是很普通地和她做了。
做完薇薇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有多恶心,像是一个月没洗澡而眼前只有一桶脏水可以用。太糟糕了,无论怎样都会很糟糕。即便如此脏水也是水,他的爱纵然扭曲也确实是爱。
大约是国庆节的时候薇薇从地下室上来,住在她以前的房间里。
她不再试着向宅子里的佣人传递求救信息,现在这里是她躲避现实的堡垒。沙克达都不需要给她戴镣铐,她不像七八月时那样迫切地想要从他身边逃离了。
2
今天的晚饭里有一道油焖大虾,一只只浅红油亮的对虾蜷缩着堆在盘子里,又黑又圆的眼睛,看起来每只都长得一样。
说起来在他家住的这半年放到饭桌上的虾都是虾仁,她好久没有看见这种完整的熟虾了。薇薇会剥虾,但是以前在家里爸爸会把虾剥了壳,rou放到她碗里。
沙克达这辈子左手没有被砍掉,但是他很期待地看着她:“可以给我剥一个吗?”
薇薇知道被他纠缠是很麻烦的事,干脆剥一个把他打发走算了。她沉默地拧掉虾头,分开头胸甲,把黑包去掉。虾须和虾脚在食材处理步骤就剪过了,虾线也挑过了,不需要她剥开腹部的甲壳后再去抽线。
腹部的壳如果依次剥掉会有些费时间,不如将腹节打开得差不多后捏住虾尾直接整个拽掉,就像他脱掉她裤子那样轻松。
薇薇让他把碗推过来,她要把剥好的虾rou放到他碗里。他厚颜无耻地探身要她喂她,她皱了皱眉,很嫌弃地捏着虾rou放到他嘴里。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舔到了她的手指,虽然剥虾时她的手沾了黏糊糊的酱汁,但相比之下她更讨厌他的口水。
薇薇下意识地用湿毛巾擦了擦被舔到的地方,想着他如果再来烦她她就把这块毛巾丢到他脸上。沙克达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识趣地没有继续打扰她。
她一边剥虾一边瞥了他一眼,沙克达脸上有她讨厌的笑容。啊,这个变态,只是喂虾而已,至于这么享受吗?毕竟放在一个月前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只会朝他乱摔东西、大发脾气,才不会这么轻易满足他的愿望。
薇薇用白嫩的虾rou在深得发黑的酱汁里滚了滚,不知怎的想起他们欢好时他指关节的动作,差点吐出来。
话说回来,他们上次欢好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有十多天没做过了,因为中间她到了生理期。沙克达从来不会在生理期勉强她,大概是他有近半个月没强迫过她,才让她不慎露出了好脸色给他看。
薇薇把沾了调味品的虾放到眼前看了看,她并不讨厌吃虾来着。在诸多海鲜和河鲜中,虾独特的风味是她最能接受的,虾rou吃起来也很有嚼劲。鱼rou烹饪得不好会有些许腥味,但不管是熬汤还是红烧她都能吃下,白色的鱼rou松软柔嫩入口即化,非常美妙。唯独鱿鱼干,它的气味和口感她都不喜欢。腥味浓重,嚼起来又硬又臭,只是现在有了比鱿鱼干更让她难以下咽的东西,所以才把它衬托得可以接受一些。
那个东西来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身上,再想下去她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在饭桌上光动手不动口的话,总感觉很奇怪,可是她没有什么胃口,这不是菜的错。
她“喂”了一声,引起他的注意,示意让他把碗推近些,把虾rou丢给了他。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投喂流浪猫狗,但他没有它们可爱就是了。
她想起伊康穆叔叔总会把虾做下酒菜,配黄酒一起。沙克达只对雪茄情有独钟,似乎对酒类不感兴趣。
“要不要喝酒?”
“小薇就不怕我酒后乱性把你吃掉吗?还是说想把我灌醉,让我没办法对你做什么呢?”
薇薇用看垃圾的眼神剜了他一眼,看他的眼神果然她做什么他都会觉得可爱。毕竟薇薇只是一个手脚纤细的女初中生,没有肌rou也没有勇气,对他无法造成任何威胁,哪怕给她一把手枪她都不会开保险。
薇薇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剥了半天虾,一个也吃不下去。她总想着也许剥了这一个她会有胃口,但是她没有。因为不知怎的一个想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果这个时候接吻,会尝到他嘴里是油焖大虾的味道。她想要不去想这件事,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她听沙克达抱怨过前世他少了一只手生活有多不方便,假如那是真实发生过的,那她只能庆幸还好他这辈子肢体健全,否则她看起来真像是在讨好他。
因为薇薇帮他剥了虾,沙克达心情很好,采纳了她的建议,让佣人去酒窖拿了一瓶白酒来。
看着佣人给他倒酒,她把带柄大肚杯推过去:“给我也倒一点吧。”
佣人第一时间看付他工资的人的眼色,沙克达摇摇头:“你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让佣人去调螺丝起子的空档,薇薇已经走到他边上去拿他的酒杯了。她是被他的话激起了叛逆心,所以今天非要尝尝这个味道不可。
她拿起杯子,递到嘴边还没喝就闻到了挥发出来的酒精刺鼻的味道。她像小猫一样伸舌头舔了一下杯里的透明液体,味道又辣又苦,她确实不想再喝第二口了。
“我说了你不会爱喝的。”他手肘撑在实木桌上,单手托着腮含笑看着她,好像他还是过去那个疼爱她的长辈。
如果是爸爸的话,才不会允许她喝酒,只会吹胡子瞪眼地骂她“胡闹”。沙克达会纵容她做那些出格的事,但这种出格处于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也谈不上有多出格。
佣人依照他的吩咐,倒了小半杯伏特加兑橙汁给她。薇薇喝了一口这种名为螺丝起子的酒,味道酸酸甜甜的,像果汁一样。
虽然喝起来不错,但怎么说呢,不管在床上还是哪里,这个人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的喜好,这正是让她感到厌恶的地方。
“这是上辈子的我爱喝的酒吗?”
“上辈子你不喝酒,我只是推测你会喜欢螺丝起子,所以才叫人去调了一下。”他的话语里掩饰不住的得意,真是让人不舒服的推理能力。
薇薇以前不知道自己讨厌聪明的人,童话故事总是在歌颂聪明。实际上现实中她发现太聪明的人就像妖怪一样,尤其他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也许聪明不是贬义词,狡猾才是。善良者的智慧是聪明,恶毒者的智慧便是狡猾。看来她潜意识里还是倾向于信赖他,所以总是用聪明来形容他的智慧。
喝了酒,沙克达的脸色红润了很多,带着酒气地贴近她,手指蹭过她的脸颊,语气十分暧昧:“小薇,今年生日在我家过的话,我会给你准备特别的礼物哦。”
薇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知道他最爱看她这副嫌恶的神情,并且以此为乐,因为以前她都是笑着的。她面无表情地地低着头看手机,不理睬他,免得他像寄生虫一样从她的负面情绪中汲取养分。
薇薇的生日离寒假近,她是放假了,但寇布拉往往要上班,而沙克达总是恰好有空。所以她小时候基本上每次生日都会被沙克达带出去玩,去游乐场或者电影院。他们一起看过下雪,一起看过彩虹,还去北海道滑过雪。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慈祥的叔叔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样,爸爸同样没有看透他的真面目,被他骗到现在。
在这件事上薇薇不能不怨恨爸爸,尤其是沙克达侵犯她的时候还在和他打电话。都说父母和孩子或者兄弟姐妹之间会有“心灵感应”,当一方遇到危险时,另一方会有所察觉。当然这是一种传言,只发生在少部分人身上,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理性层面她明白爸爸是无辜的,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从不会想着刻意和谁作对。可是感性上,当时她想要向爸爸求救的心情是那样地绝望、无助。她第一次被侵犯的时候爸爸就在电话另一头,他听信了沙克达的一面之词,认为她只是把手机忘在了客厅。
她怎么能不一并恨着他?尽管以当时的情形哪怕她成功求救,他也没办法改变既成事实。但在爸爸面前她可以不讲道理,因为她是他最最疼爱的独生女,所以她拥有这个特权。
薇薇出于一时的生气,或者说完全是因为自己遭遇的不幸在迁怒所有人,她拿回手机后第一时间就把和爸爸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过去是不想看到他发的信息,现在是不敢看。
毁了,沙克达把她和爸爸的关系也毁了。到了今天爸爸一定对她失望透顶吧?自己宠到大的女儿因为一丁点口角跑到别人家里一暑假不回来,假期结束了还不肯去上学,薇薇分析这件事在他视角来看是这样的。她没有办法和他解释,光是想想要告诉他真相这件事她就快窒息了。
薇薇十五岁生日那天沙克达给她买了猫爪布丁蛋糕,整个蛋糕还没有他巴掌大,装在精美的蛋糕盒里。薇薇虽然喜欢甜食,但作为学过舞蹈的大小姐,她也注重身材管理。买多了她是不会多吃的,所以他只买了刚好够她吃完的大小。
在他回到家之前,薇薇一直在三楼的木地板上,穿着舞蹈服独自跳着芭蕾舞。自从上了初中后她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有一两年时间没跳舞了。很神奇的是她知道接下来故事会如何进行,她将会在这里不停地跳下去,到了下班的时间他会把她喜欢吃的蛋糕带给她,说不准晚上他们会睡在同一张床上。
薇薇看着镜子里身穿芭蕾舞裙的自己,她的头发高高地盘在后脑勺上,露出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裙摆像一朵倒过来盛开的白花。她的脸色比刚从地下室上来时好多了,那段时间她一心求死,完全不注重打扮,一向爱惜的长发乱糟糟的,每天早上都是他帮她梳的。
所有她不堪的、痛苦的、私密的一面,全都一个不落地被他看到了。一想到那些日夜他是怎样让她变得污秽不堪,薇薇就希望自己能死掉,或者他死掉也可以。但是她没有杀人的勇气,只能寄希望于意外。
薇薇向镜子里的自己走去,她是从五岁开始学习舞蹈的,近十年时间她的仪态千锤百炼,气质不能说无可挑剔,但一呼一吸都有种竭力表达美的意思。
她把手按在冰冷的镜面上,表情漠然地看着不幸又光鲜亮丽的自己。即使遭遇了这种打击心灵的坏事,她也是雪白的天鹅。十五岁的少女是初绽枝头的鲜花,娇嫩的花苞才刚打开,她能闻到自己散发着甘美的香气。因为早年丧母,爸爸又没有再娶,所以她身边的大人以男性居多,他们见面时就会夸她俊俏。
如果把她比作某种食物,她应该是非常非常合他口胃的那种吧。他最喜欢的蔬菜是番茄,她吃起来会像番茄吗?
她漂亮的外表和他盛赞的美好心灵是一种有香气的花,被香气吸引来的蜜蜂却是将她整个采撷走了。他把她带到其他蜜蜂不会到的地方,把她藏起来独自享用。实际上这是所有动物的本能吧,rou食动物比如狼和豹都会将咬死的羊拖到僻静处,以免被其他rou食者打扰。
他不止一次在她耳边说他爱她,单方面倾诉他的爱意。寇布拉也会和她说他爱她,这两种爱显然是不一样的。爸爸虽然有时会给她压力,但是是衷心祈愿她能够变好。沙克达只是希冀着把她变成他的禁脔,他不希望她离开他,所以这么早就占有了她。薇薇固然恨他恨得要死,与此这时也不禁思考:他这么了解她,是清楚即使对她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她还能在他身边停留吗?
想到这,镜子里的自己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伴随着极度想要呕吐的欲望,她从镜子上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他不止一次在玷污她的时候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要她给他生小孩,一个不够,多生几个。这个疯子,她才十四岁啊,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好他每次都会做安全措施,没有真的让她怀孕。
即便知道他不敢真的让她怀孕,几个月前的自己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哭得不成人样。薇薇从他身边逃走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要给他生小孩。所谓爱情绝对不该是他们这样,不是单方面的强迫和剧痛。爱情不应该是甜蜜幸福的吗?他带给她的那种痛很特别,不会给她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就是让她痛得死去活来。
薇薇坐在高背椅上,抱着自己的小腿,望着窗外的斜阳发呆。去年的今天和前年的今天,是怎么过的呢?
前两年一到她的生日,寇布拉就因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前两年生日都是沙克达陪她过的。当时她还在心里埋怨爸爸只顾着工作不在乎她,现在想来搞不好是沙克达在背后使坏……
她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于是回到房间换了条墨绿色的长袖过膝连衣裙。她没有忘记他说的要给她特别的礼物的事,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在她这里他已经失去了信用,是一个坏透了的人。她不相信坏人会给她惊喜,说实话她很恐惧他准备的礼物,为此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但是她没办法拒绝他,她逃不掉的。
还好,沙克达送她十五岁的生日礼物不是她噩梦里梦到的那些,有一次她梦到他送她的礼物是装在盒子里的人类心脏,还在冒着热气跳动。梦里他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那是他的心脏。他已经死了,所以他没有说话,可是死人怎么会送给她礼物呢?
沙克达送她礼物时意外地严肃,只说了句“生日快乐”,就把盒子递给她。深红色的正方形绒盒,没有单膝下跪的动作也没有煽情的话语。
他打开盖子,向她展示。盒子里装着一枚非常华丽的钻戒,银色指环。薇薇承认她喜欢上面的花纹还有钻石切割出来的形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喜欢这个款式。正因为是她喜欢的种类所以她很不高兴,她没办法对自己的真心说谎。如果她讨厌他送的这枚戒指,说不定她心里会好受些。她简直要怀疑他会巫术,给自己下了咒,所以她才会喜欢这枚戒指。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这枚戒指,身子完全僵住了,她想要站起来离开餐桌前,可她的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她听到的可能是自己头脑里也可能是自己耳朵里的血管在突突直跳,血液流的速度太快了。
她的大脑无法理解眼前的事情,这一切都很讽刺。他向她展示了肮脏黑暗的内心,为什么真实的他和他的爱意会让她这样痛苦?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他们只要做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够了啊。
他察觉到她的不安,没有给她戴上戒指,而是把它放在桌子上。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他活过了一甲子,他的心约莫是被岁月打磨得有够硬了,好像世界上没有再值得他哭泣的事。但是看着目光呆滞的她,他依旧感到难言的苦涩。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有多爱她,怎么可能不后悔呢?他真是个笨蛋,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却又走上了同样的道路。没办法啊,他不想成为只能看着水却永远喝不到它的坦塔罗斯。只能扮演父亲的角色不能触碰她,这对他来说是比死还难受的酷刑。
人类的愚蠢之处在于无法完全杜绝意气用事,他能面无表情地杀掉苦苦求饶的人,却会淋着雨给路边的流浪狗打伞。他做了类似的傻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傻:这样有什么好处吗?又没有钱拿,可……
“我做了错事,对不起。你肯定不会原谅我吧,我道歉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而是想让你知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问题。”他手扶着椅背,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轻的:“小薇,我到现在才差不多清醒了些。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是我在推卸责任,但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这种感受的,那种像是小脑受损般站都站不稳的,不能自主的爱。”
薇薇咬紧了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不能抬头,也不敢说话,怕他以为自己哭是被他打动、原谅他的表现。
凭什么她要为他的爱受这么多苦,他看上去也没有太内疚。第一次的时候她哭着求他不要那样做,但他没有停手……之后又做了很多次,那种突如其来的背叛几乎把她杀死在了地下室的那个房间。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他有病,他该死。他一定是算准这时候她不会离开他,故意说一些装模作样的话想让她心软。
还有他带来的蛋糕,薇薇一直希望她能患上厌食症,不吃他买的东西。然而尽管心理上无比排斥,长时间不进食她的胃还是会发出抗议,谁让进食是生物的本能。
他拆开蛋糕盒子,给她看嫩黄色猫爪形状的蛋糕,上面还有粉嫩的白桃布丁作rou垫。
“喜欢吗?”她理所当然地没有回答,他拿起蛋糕刀准备把它切割成小份前询问她的意见:“你要拍照吗?”她依然不理会他。
反抗最激烈的时期已经过去了,那些日子薇薇浪费了很多食物和生活用品。她会打碎碗碟和杯子,还会把食物泼洒到他身上。
没关系,打碎了就换新的,反正杯子也不值钱。食物同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洒了让厨师再做一份就是了。
“那我切喽?”他似乎是宣告了一声,便用蛋糕刀分开蛋糕。
每年过生日吃蛋糕时薇薇都会想起那美,她们的家庭条件真的是天差地别。薇薇去过那美和她养母的家,她们住在破旧不堪的老商品房里,而薇薇住在宽敞明亮的别墅里。
到现在蛋糕对于穷人来说也是一种价格昂贵的食物,那美每年只有她或者朋友过生日时能吃上蛋糕。她一年吃过的蛋糕屈指可数,薇薇和有钱人家的子女喝一次下午茶就能见到许多不同种类的蛋糕。她曾经邀请那美到她家喝传统的英式下午茶,那时她们还都是小学生。
那美第一次见英式三层塔和全套的茶具,她被它们的奢华震撼了。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就好像她和薇薇之间突然多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原来她们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平等。
她没有忍住,偷偷把一个银质的茶匙藏进了口袋。那次沙克达也在,他当然发现了她偷东西的行为,让她把茶匙交出来,并且当着她面叫薇薇以后不要和小偷来往。他让那美很难堪,之后她再也没有参加过薇薇的下午茶会。
薇薇早知道那美有偷东西的习惯,她去过她家后就很可怜她,会默许那美偷她的零食、她的文具。这些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对那美来说却无比珍贵。反正薇薇在学校发现东西丢了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找,而是买一个新的。那美没有偷过她的钱,只是偷一些吃的和用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薇薇是故意放在那让她偷的……薇薇觉得自己很伪善,她好像在居高临下地施舍自己的朋友,但她确实想要帮她。
所以这便是她的报应吗?她一帆风顺的人生太圆满了,所以上天派来沙克达,他带给她如此多的痛苦。她的痛苦和那美的相比似乎显得微不足道,她想起那美的养父会家暴她的家人,那美和她的jiejie都被他打过。
那美总是恶狠狠地说和薇薇说等她长大后要杀了他,每次薇薇都会劝她不要这样想,不要做犯法的事情。在她的劝说下,那美的愿望就变成了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赚很多钱给养母花,一分钱也不给养父。
薇薇和那美,一个是富人家的孩子,一个是穷人家的孩子,她们做朋友会有很多好事者说她们的闲话,说那美是她的丫鬟。只有她们心里清楚不是这样的,她们的友谊超越了阶级,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样的事,她们都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美陆飞他们暑假里一直在给她发消息约她出来玩,但是沙克达替她回复了他们,拒绝掉了。
沙克达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不妨碍他讨厌薇薇的朋友。薇薇的朋友净是些成绩不好的差生,还有手脚不干净的小贼。他对他们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但是薇薇很在乎他们,要不是怕做得太过火薇薇生气,他真想用她的手机和他们绝交。
那美他们最近给她发消息的频率低了不少,过去无话不谈的挚友,如今有了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薇薇真怕他们误会自己不喜欢他们了,不过她对自己的朋友们还是有信心的,哪怕不见面,她和他们的心也是紧密相连的……大概吧。
今年的生日蛋糕没办法分给伙伴们,这样想会不会太寂寞了呢?薇薇平静地用叉子插着蛋糕,送入口中,不再去看那明晃晃的钻戒。
3
那枚钻戒连同戒指盒一起被收在沙克达卧室的柜子里,边上就放着安全套,每次薇薇检查抽屉心都会被这样的组合刺痛。换作寻常爱人,这种搭配应该昭示着幸福和睦吧,可他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薇薇小时候没少去沙克达的卧室玩,后来长大懂事为了避嫌就没去过。直到他对她下手,也就无所谓避不避嫌了。
相反她想要收集一些证据,就得在他的房间多搜查搜查。哪怕现在不去报案什么的,留着也好。薇薇能够在别墅里自由活动后,暗房墙上的照片他便收起来了,可能担心她把他的珍藏撕坏。薇薇确实有过那种想法,把他偷拍的那些照片放一把火烧掉一定会很痛快,可惜他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注意到他房间角落放着一个盖了红布的物品,掀开布看见下面是一个老式保险柜。这里会放着什么贵重物品呢?成捆成摞的现金?枪支?还是那些恶心的偷拍照?
她没有用过这种保险柜,想猜密码也不会开,所以等他回家后要求他把这个打开给她看看。
她看着沙克达先用钥匙开转盘锁,之后又转了好多下。她心想原来老式保险柜是这么开的啊,好麻烦,还需要钥匙,不过这样确实保险。
打开柜门里面是好几本相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等等,那个黑不溜秋圆滚滚的东西是手雷吗?看上去和游戏还有电视剧里的圆形手榴弹很像,那个形状还有拉环,这绝对是手榴弹吧?!
沙克达见她手伸向圆形手榴弹,顿时沉不住气,抢在她之前把它拿走了:“这可不是小孩子能玩的。”
除了这个手榴弹,保险柜里再没有什么危险物品了。那个深蓝色布袋里倒出来几颗薇薇换下来的乳牙,每一粒都像玉石一样小小的,表面光滑,非常可爱。
沙克达把手榴弹放到一边,坐在地毯上点了根雪茄,微笑地看她在保险柜里翻找。薇薇从卡其色的布袋里掏出来一个印着“鼠”字的生肖石钥匙扣,她记得这是她初一时在游乐园的纪念品商店里买的,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很多鬼屋的出口都是商店,这种设计可以说是随处可见。沙克达的属相是鼠,她便买了这个鼠的生肖石钥匙扣回来送给他。她送给爸爸的那个生肖石钥匙扣,寇布拉确实在钥匙串上挂过一段时间,后来她都没注意是从什么时候起不见的。沙克达的话,她从来没看他戴过这个,原来是被他好好地装起来了。
那几本册子确实是相簿,但里面的照片不是偷拍的,是一些温馨的生活照。二三十年前实体照片很流行,那时照相馆还是很有市场的,薇薇家里也有几本这样的相册,收藏着过去的彩色照片。
第一本相簿里有沙克达和他家人的合影,她看到了年轻时的他。两人站在全家福背景布前,照片上的中年妇女打扮得保守又传统,化的妆也很淡。沙克达的容貌显然主要遗传自他父亲,他只有眉毛是像母亲的,他母亲面容看上去很和蔼。
沙克达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他母亲,薇薇看照片只能推测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含辛茹苦把孩子抚养大。
后来他母亲从照片里消失了,他的笑容也跟着没有了。
年轻时的寇布拉、伊康穆和他站在一起,他们俩勾肩搭背瞧着倒是开心,沙克达站在照片最右侧,嘴角没有上翘过。她听爸爸说过沙克达母亲是胃癌去世的,那段时间他整个人几乎要垮掉了。
薇薇虽然恨他,但她是个高尚的人,不会用别人的不幸去嘲笑别人。蒂蒂去世时薇薇太小了,她完全不记得mama的样子和说话的声音了。薇薇对她没有深厚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对她的死太触动。从这个角度来讲,薇薇是幸运的,所以她很同情失去了母亲的沙克达。
第二本相簿主要是她小时候的照片,至于沙克达为什么会有这些他们的家庭合影,不难推测是照片冲洗出来后爸爸给了他一份。
翻开第一页,沙克达告诉薇薇这几张是她满月时拍的。照片上的她眼睛总是闭着的,脸上rou乎乎的,和一般婴儿无异,戴着一顶有红色鸡冠、黄色小鸡外形的帽子。
下一页是她的百天照,她看着明显大了许多,比起满月与大人的互动也更多了。拍下来的是笑着的镜头,这时的她连爬都还不会。
往后再翻几页,沙克达没有说话,所以她不知这是她多大时候拍的,但照片里的幼儿已经能站立了。那时的她头发很短,脸看起来完全是圆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镜头,脸蛋rou嘟嘟的,胳膊上一层层的rou堆叠得和米其林轮胎人一样。
薇薇没有一页页地翻,她知道这里没有她想找的东西,便随手往后翻了好几页。
沙克达眼疾手快,忽然伸手按住了某张薄膜插页:“真怀念啊,这张还是我给你们拍的。”他指着那张寇布拉抱着她的照片,乐呵呵地说:“那时你才四岁,我们带你爬华山,你应该不记得了吧?哈哈。”
相簿后半本是沙克达和他们一起出去玩时拍下来留作纪念的相片,越往后翻薇薇长得也就越大。小时候的事有些她还记得,有些却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愤怒在薇薇心中积累着,这些算是他们之间实体的记忆吧。沙克达真是衣冠禽兽,她像爱父亲那样爱他,他却不满足,想要更进一步。现在她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看完记录他们回忆的相册了,她的手在颤抖,感到怒不可遏。
最后一本相册里装的不是照片,薄膜插页里放着一些纸张。薇薇看到她小学两三年级时写的作文,那时她的字迹非常稚嫩。别的同学作文都写《我的爸爸》,薇薇也写,但不总写爸爸,也会写她的叔叔。这是从作文本里撕下来的几页,写的都是沙克达。刚上小学的她多天真啊,写的故事也很简单,讲叔叔带她去公园坐船、放风筝。
薇薇不想再读下去了,因为沙克达身子紧紧挨着她,和她一起在读,让她很不好意思。
还有几张蜡笔画和铅笔画,线条歪歪扭扭,但涂得并不乱,看得出来是小孩子认真画的。她七岁时上的是美术兴趣班,所谓兴趣班不过是在休息日让要上班的家长有个暂时寄放孩子的地方罢了,不是专业的绘画启蒙,教的也不是作画的基础,只是让小朋友们在画纸上自由发挥。画纸中的一页,画着两个脸很像的小人,都是黑头发。沙克达和爸爸发型是一样的,以那时薇薇的技术画不出他们脸的不同,但区别在于没胡子的是他,有胡子的是爸爸。
这些美好的童年趣事在他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后统统变成了该死的东西,她不想哭的,眼泪就快止不住了。薇薇的手攥紧了,她想要把这些美好的回忆都拿出来,撕成碎片。
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努力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克制泪水。沙克达就在边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想他不会放任她这么做的。而且就算销毁了这些又如何,它们像是树结出来的果,丢掉果实是没有用的,她得在树结果前砍掉它才行。然而这是办不到的事,除非她坐时光机回去改变现实。
她的呼吸频率越来越快,她发现自己停不下来。她用力喘着粗气,呼吸过度导致她双手发麻,她开始生理上地难受了,胸口闷闷的。
“小薇,不要这么快地吸气,会碱中毒的。”沙克达经验丰富,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他抓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他:“想想你爸爸还有你的朋友们,你不想再见到他们了吗?”
眼看着他的话不起作用,他毫不犹豫地拿掉雪茄吻住了她的唇,用这样的方式来阻止她继续用嘴呼吸。薇薇没有力气反抗他,但这样对她的呼吸过度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缓解效果,接吻让她没办法呼吸。
沙克达习惯性护着她的后脑,把她推倒在地毯上,他庞大的身躯压着她。薇薇开始流泪,看眼神她是从恐慌中恢复过来了,却又对新的处境感到痛苦。
雪茄被丢到一旁,没办法抽了。他出神地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她,他的小薇是多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不管是笑还是哭都牵动他的心。
他的眼神那样灼热,她再熟悉不过他有情欲时的样子,这时她开口了:“别碰我……”她声音嘶哑,眼睛被盐水腌得发痛:“求你了。”
“我不碰你,你慢点呼吸。”他回过神,把她横抱起来放到斜椅上,很小心地用抽纸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好点了吗?”
薇薇泪眼阑珊吸着鼻子,点了点头。其实她还觉得不舒服,但她不想再让他借着关心的名义对她动手动脚了。
好在沙克达没有对她做什么,他把一条厚毯子抱过来盖在她身上,保暖有助于提高安心感。他把手榴弹放回保险柜里,锁好柜门,拿走钥匙。他去给她倒了一杯热奶茶,很快薇薇不再哆嗦了。
她捧着茶杯,心想他又在装好人了。关心她的叔叔只是他戴了十几年的面具,不过她没必要拆穿,她也不想刻意激怒他。
“要不要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可以请你离开我身边吗?”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出了房间。
他离开房间的空档,她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把他叫进来,斟酌地说:“我不会报警,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是拜托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退一步讲,如果出于什么特殊原因你非得出现在我面前,你不可以再对我做那种过分的事,否则我会让大家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她真的不擅长用强硬的语气说话,因此说得很别扭。沙克达在侵犯她时也温柔地笑着的,导致她现在看到他笑着喊她“宝宝”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
“时限恐怕要往后延一些吧。”他蹲跪在斜椅边,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刮过她的脸颊:“宝宝你没有做好见爸爸的准备,这个样子去见他百分百会露馅。再在我家住一段时间怎么样?我来教你怎么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藏起来、怎么样从坏人手里保护自己,然后我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喏,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议?”
明明前段时间还催她去见爸爸,不想让她留在这过年,这会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果然他不高兴了吧?
薇薇藏在毯子下的手绞紧了衣角,尽量不被他吓倒。她感到嘴里的唾液有些粘滞,她的喉咙动了一下,微微颔首,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就这么约定好喽?我们来拉钩。”他向她伸出右手,薇薇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经常和他拉钩,他连说这句话的语气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薇薇的眼里闪过一丝胆怯,还是鼓起勇气和他拉了钩。
“别这么怕我,我这个人说话很算数的。”他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薇薇当时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所谓老鼠被猫舔毛不过如此。
后来她问爸爸沙克达平时在生意场上是否信守诺言,寇布拉很奇怪女儿为什么这么问,但他还是回答了她:当然不是。
沙克达所拥有的是取信于人和钻规则漏洞的能力,他会以朋友的身份接近敌人,然后谁都想不到他会在什么时候从背后捅人家一刀。如果他想要玩阴的,一般对手公司很难防住他。敢和他合作的竞争对手哪怕保持着一定的警觉性,也未必就有用,不乏有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这些年寇布拉没少见识过他在生意场上耍手段,沙克达总会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想到动手脚,简直像魔术师一样神奇。
伊康穆喝醉了嘴上就没把门,心里话大把地往外掏。他不止一次酒后跟寇布拉说幸好他们不是沙克达的敌人,他可没信心和他作对。
4
薇薇要在沙克达家住到八月底,开学回去上初三。
她才知道沙克达一直用她在学校被坏学生欺负了的谎话和爸爸解释,具体他是怎么说的她不清楚,她还蛮佩服他能让爸爸信服的。
薇薇终于找到目标,回归了按照自己计划生活的日子,之前无所事事的生活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她每天在房间里复习初一初二的知识,学够了就到花园里散步。她有小半年没逛街了,可是没有朋友陪着的话她根本不想出门。
她向叔叔表达了自己想要朋友的愿望,于是他给她找了两个朋友。
休息日薇薇会和一个叫马莲努的女孩子打网球,有时是一个叫米琪塔的短发大jiejie来陪她。米琪塔告诉薇薇她和马莲努都是沙克达公司里的员工,这让薇薇很惊讶,毕竟马莲努看上去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怎么看都是个学生。
马莲努不怎么爱笑,不过她打网球的技术很好,而米琪塔擅长玩飞行棋。
米琪塔总是笑脸对着所有人,但下班时间一到立马提起包就走了,一刻也不想多待的样子。马莲努则会留下来陪薇薇喝下午茶,她几乎不怎么说话,表情悠闲地吃着仙贝,配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
薇薇在看人这方面没什么才能,沙克达问她这俩人她更喜欢哪一个,或者说想要哪个做她长期的朋友。薇薇纠结片刻,选择了爱笑的米琪塔。沙克达告诉她选错了,在他看来马莲努和她的适配度更高一些,不仅仅因为她们是同龄人,还有性格方面的原因。
薇薇不明白他说这话意义何在。马莲努已经步入职场了,而她还是个学生,她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马莲努每周只来见她一次,一个月里见她的时间累积起来还没有薇薇和佣人相处的时间久。没有经常见面了解彼此的机会,这样的友谊能长久吗?
对于她的疑问,沙克达不置可否,有些事不是用语言就能解释得清的。
工作日下班后他会做她的老师,教她如何应对暴力侵害。她不是适合正面对抗敌人的类型,不过她不一定非要和对方硬碰硬。在无法逃跑的情况下,她可以利用巧劲或者非正面对抗的方式保全自己。
虽然沙克达不打算把她培养成职业杀手,但让她多知道一些知识总是没害处的。
不同杀手有不同的杀人风格,有的杀手喜欢用刀枪,而沙克达喜欢毒药。在悄无声息中夺走人的性命,等目标察觉到却为时已晚,他就是这样的人。上辈子他就很擅长使用毒药,但是毒药的价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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