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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封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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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会来?”

    殷郊握紧手中的剑,看向蛊婆的视线多了几分狐疑。

    “呵呵。”

    蛊婆诡异笑了两声,继而道:“你若是不来,又怎么能救你敬爱的父亲?这天下的一切事都逃不过我的双眼,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又在故作诡异。”殷郊心知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应该将审问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重新发问。

    “苗人擅蛊,蛊毒一经发作,夺命勾魂无药可解。可听你的官话口音,更像中原人士,你又如何习得蛊术?那日刑场上的话,莫不是故意撒诈欺人?”

    “呵。”蛊婆摇摇头:“殿下甘愿为父赴死,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殷郊没想到一下被对方反将一军。蛊婆说的不错,若他不相信蛊毒一事,怎么会急匆匆替父赴死?

    刹那间,牢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殷郊的呼吸声。

    片刻后,殷郊平复情绪,提高声音:“直说吧,究竟怎样才能将蛊毒传递?或者有没有法子减轻痛苦?”

    蛊婆直视殷郊的眼睛,这专注而炽热的视线看得殷郊心里莫名发虚。

    她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嘶哑着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殷郊瞪大眼睛,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这还用问吗?

    “他是我的父亲!”

    “那又如何?”对方不为所动,语气平淡:“殿下身为殷商后人,为什么要救天下第一大恶人?”

    她说什么?!

    刷的一声,鬼侯剑瞬间出鞘,直指蛊婆。殷郊怒喝:“注意你的措辞!”

    蛊婆岿然不动,宛如一尊石像,脸上毫无畏惧:“我说错了吗?世人谁不知,曾经的二皇子、现在的寿王爷,四处征战,手上沾染无数鲜血,搅得天下不得安宁,怎么不是天下第一大恶人?”

    “你胡说,我父亲是个英雄!”殷郊怒气更甚,将剑往前方又进了两寸,直抵蛊婆的脖颈,似乎她再说话,殷郊就要往未恢复的地方再添上伤口。

    “自父亲带兵以来,数次打退蛮夷,镇压叛乱,从未有一次主动挑衅。反倒是你们这些狡诈的安南人,伙同北戎出兵,占我大商领土。父亲是为大商而战,为我殷氏五百年基业而战!”

    殷郊为人坦坦荡荡,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结束,尤其显得口中的殷寿正直无比。

    蛊婆听完,却嗤笑一声:“狡诈?”

    “那往自己军中安插眼线,故意泄露秘密给细作,枉顾四万将士的性命,以退为进安排偷袭。这样的主帅,就不阴险、不狡诈了吗?”

    “你!”殷郊下意识想驳斥,但脑中理智暂存。

    这毒妇终日关押于牢房,怎么会知道援驰岭南的四万将士呢?更何况,兵法,诡道也。父亲不管做什么,都一定有他的道理。

    殷郊心知不该掉入对方的语言陷阱,特别他答应过姬发,切不可怒发冲冠,失去理智。

    于是乎,殷郊稍微退后几步,收起手中的鬼侯剑。转身临走前,他还狠狠瞪了蛊婆一眼。

    岂料,就在殷郊即将走出竹屋前,蛊婆忽然换了个语调,诡异道:“殿下就不想知道,我为何反商吗?”

    殷郊脚步一顿,迟疑片刻,缓慢转身。

    “你说。”

    蛊婆微微一笑,这会儿的神情反倒不符合她的年纪:“但我饿了一天一夜,突然没力气了。”

    “……”殷郊眉间重新染上怒意,但最终吩咐看守的侍卫,给她送些吃喝。

    也就在蛊婆吃饭时,殷郊才蓦然发现,她露出的一截手臂上伤痕累累,明显被动了私刑。

    过了会儿,殷郊重新用剑鞘敲了敲竹子,“吃饱了吧?”

    他审问道:“你为何反商,又为何对安南如此忠心?”

    蛊婆吃完最后一口饭,粗暴地将碗丢到角落。伴随着碗碎开的响声,她迅速擦了擦嘴巴,盘腿坐好,与先前的慢条斯理仿佛不是一个人。

    她道:“呵,我反的不是商,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忠心的,也不是安南,而是我死去的亲友。”

    蛊婆取下腰间佩戴的珍珠,专心捧在手里玩弄,看也不看殷郊,毫不在意地继续道:“殿下可知,失去亲人有多痛苦?清清白白来人间一趟,最后却背负着骂名死去。若是你,也会恨极了殷寿吧?”

    “……你少挑拨离间!”

    殷寿身为叱咤风云的政治家与武将,经受过无数明枪暗箭与诋毁。殷郊从来都不信,包括现在也是。

    他骂道:“我父亲英明神武,治下有方,颇受人爱戴,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诋毁他吗?!”

    “诋毁?”蛊婆嗤笑一声,迅速捡起地上的玉米棒,以一种诡异的手势开始剥并不存在的玉米粒。

    殷郊感觉莫名其妙,道:“你这毒妇又在行何诡术?”

    “玉米,价视米贱而耐食,食之又省便。”

    殷郊诧异:“什么?”

    蛊婆继续自言自语:“玉米虽贱,受富人所唾弃,但乃农家之性命也。”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蛊婆始终不答,她一直自言自语,说着与玉米有关的话,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最后,她紧紧握住玉米棒,毫无征兆晕倒在原地。

    “……”

    围观全程的殷郊不由得皱起眉,搞什么?!又是这样奇奇怪怪的举动。

    他命令侍卫去探蛊婆的鼻息,换来答案:还活着,没死。但审问暂时没办法继续了。

    殷郊准备离开,临走前,他特意叮嘱侍卫,不许再对蛊婆用刑,也不要短她吃喝。

    “她现在是军中,不、应该说国之要犯,在父王痊愈前,她暂时还不能死,用重刑后万一出个三长两短,可就遭了。父王那边,我自会知会。”

    “是。”

    就在殷郊即将离开竹屋前,背后晕倒的蛊婆突然睁大双眼,瞳孔从散开的状态慢慢聚拢,并再次出声叫住他。

    “殿下且慢。”

    “……”

    此刻,殷郊心中的疑惑已经转变为无奈和烦躁,蹙起眉头,喝道:“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蛊婆这回语气平淡:“殿下将守卫撤下,我自会说出秘密。”

    这毒妇年过六旬,满身是伤,谅她也没胆硬碰硬。殷郊想了一下,还是挥手将人撤下。

    牢房一空,蛊婆缓慢说道:“价高伤民,价低伤农。现天下不稳,农业凋敝,民如砧上鱼rou,任由宰割。殿下可知民间玉米行情如何?”

    “玉米行情?”

    见殷郊仍是一副疑惑的模样,蛊婆便知他被保护得很好,几乎对当今民生一无所知。

    “呵,你可知,赋税严苛,军费取自民,却从未用于民。你父亲所建的皇城司,每一块砖都是民脂民膏,是殷商最大的毒瘤。”

    皇城司贪污?毒瘤?!

    “简直是胡说八道!”殷郊将手掌重重拍向一旁的竹子,发出巨大响声,他怒斥蛊婆:“我身为皇城司首领,行得正坐得端,休要泼脏水。”

    “你是首领不假,但殷寿有让你接触武学以外的事吗?要是不信,你大可回朝歌后细细查证,那账本应该还在殷寿屋内。”

    “……”父亲通过皇城司贪污?和上次任士人等人酒后胡言一模一样。

    殷怔在原地,但还是下意识维护心中的父亲,驳斥道:“你胡说!我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哈哈哈哈!”

    怎么不可能?蛊婆看着这个天真的少年郎,大笑出声。

    殷寿啊殷寿,你这样恶毒的豺狼,怎会生出如此纯善忠诚的儿子?无论真假,事事维护你。拥有这样的继承人,大商也不是无药可救。可惜啊!可惜!殷商最后的气运,也将变成泡影。

    听着蛊婆邪异的笑声,殷郊脑中咚的一下回过神。不,不对,不能再被误导,蛊婆不仅行事诡异,身上秘密更是数不胜数,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殷郊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专注,不再想她对父亲的诋毁,转而指出蛊婆的另一漏洞。

    “休要转移话题,你明明潜伏南方炼制蛊毒,怎会知道京都的事?摆明是故意诋毁,挑拨离间。”

    “哼,我怎么会不知?”

    蛊婆眼神终于变了,里面装满了怨恨与怒火。

    “我一家三十二口,皆因殷寿设计而亡,就连祖宗留下的玉米产业,也被官府强征。都是因为你口中所谓的父亲,让我亲友死后还要背上叛国贪污的罪名,我怎么能不恨!”

    蛊婆字字珠玑,每句话都是仿佛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殷郊心头大震,但随后,他移开视线,故作淡然地看向屋外的青山。

    “你以为随便编个故事我就会信吗?你还是没回答我,究竟如何抑制父亲体内的蛊毒?”

    “呵,你不信?”蛊婆讥讽地冷笑一声,“你以为虎毒尚不食子?终于有一日,殷寿会将你摔到地狱。”

    “不。”殷郊坚定摇头,“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蛊婆直视殷郊的双眼:“哪样的人?”

    殷郊哑口无言。

    这时,一串字词倏地冲进他的脑海,持续不断回荡:数典忘祖、冷酷无情、贪污腐败、视百姓如草芥……

    蛊婆又问:“殿下,父子亲情与祖宗基业哪个更重要?”

    为什么这么问?父亲与我生为皇族,父子亲情与维护祖宗基业并不矛盾,我们忠于殷商江山与祖宗,忠与孝是一致的。

    不,不对……

    殷郊忽然想起前天深夜父亲的话,他说祖宗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刹那间,殷郊双眼变得无神,喃喃自语:“父亲他不信祖宗……他数典忘祖、冷酷无情、贪污腐败、视百姓如草芥……”

    就这样说了两圈,殷郊忽然感觉心口一烫,一股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双目忽然变得清明。

    “不,你错了。父亲不会那样,他永远是殷商的大英雄。”

    殷郊越说,声音越大,不像在说服蛊婆,反倒像说服自己。

    看着殷郊浑身正气凛然,俊美的脸上全是坚定,蛊婆沉默半晌,最终哑着嗓子,艰难道:“其实,确有一法,可以救你父亲。”

    !

    殷郊眼前一亮,但同时心里的戒备没少半分,警惕道:“休要再骗我。”

    “殿下救父心切,但听无防。”

    “……你说。”

    蛊婆淡淡道:“传说中,昆仑山神气充沛,有一仙草化名‘封神榜’,通体雪白,形状似骨头,遇水发光。蛊以血为食,若想化解痛楚,必须先将血中毒素清理干净,再用药将蛊逼出。封神榜汇集天下灵气,是化解蛊毒的唯一解药。”

    “……”

    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殷郊近乎愣在原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父亲……有救了!

    蛊婆摆出手势,掐指一算,“八月初二,小雨,会有一人从东边来。其人面色晦暗,三捋白须,身着斗笠蓑衣,怀中护有一竹筒,里面正是‘封神榜’。”

    见殷郊还是不说话,蛊婆又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殿下若是不信,便当作笑谈。”

    信还是不信?殷郊自己也没有答案。

    出了竹屋牢房,外面是一片青绿的大山,去往殷寿营帐的山路绕来绕去,几乎要把殷郊的脑子晃晕乎了。

    一个时辰前,他从殷寿营帐离开时,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痛楚。而现在,殷郊满怀憧憬与期待,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蛊婆的鬼话,父亲顶天立地,是殷商的大英雄,绝不是什么阴险狡诈的小人。蛊婆狡诈阴毒,等父亲的身体恢复正常,他一定要将其挫骨扬灰。

    此外,更重要的是,封神榜,这传说中的仙草,能救活父亲!父亲不用因为“气运”为国牺牲,不必日日忍受痛苦煎熬。

    八月初二,正是明天!

    殷郊快步走到殷寿的营帐内,眼神亮晶晶的,将审问蛊婆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通。当然,也隐去了对方的诋毁说辞。

    起初,殷寿冷着脸,并不相信儿子带来消息。他对体内的毒素心知肚明,根本不是什么蛊毒,而是出征时,不小心中了殷启的诡计。

    但因派出去的探子尚未查清蛊婆与殷启之间的联系,殷寿才暂时没有向外公布真实消息。而所谓气运一事,也是殷寿以退为进,命令属下佯装不敌,只等两日后,安南主力抵达岭南,全军出击将其一举歼灭。

    但这一切,殷郊是不知道的,他依旧为自己带来好消息而感到振奋。

    殷寿本想再骂一骂他这个没脑子的蠢儿子,但一旁的苏妲己却打断他的话,说:“主人,封神榜长在昆仑,聚集天地灵气,确实能肃清你体内的毒素。”

    哦?还真是歪打正着,看来殷郊也不是毫无用处。

    哼,殷寿想,且不管殷启与蛊婆背后有什么诡计,明天草药一到,即刻命苏妲己准备疗伤。

    而殷郊,因为听到苏妲己的那句“主人”,顿时瞠目结舌,僵硬着身体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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