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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阳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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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你再也走不了了……你就在这里,永远永远陪着我们母子吧!”
说罢,她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苏伶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没了气息。她呆立在原地,方才的搏斗让她不住喘息着,直到慕容续上来拍了拍她的肩,“伶姐,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柔声说道,好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没想到万景峰纵横江湖二十余年,最后竟是这样的下场……”她的肩膀犹自微微颤抖,“可叹此人竟疯狂到了这个地步……”
“多行不义,必自毙。”慕容续说,“或许,仁义无双的假面具戴得久了,会将自己也骗了进去。”
“现在怎么办?”她不由自主地问慕容续,她一向把对方看做是弟弟,这样问他在以前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慕容续走过去,轻轻把那婴儿的尸体抱到女子身边,“待出去之后,将他们安葬了吧。”
她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们怎么出去?”
“石夫人方才不是从前面的入口进来的,循着她进来的路出去即可。”
顺着慕容续折扇所指的方向,她看到一串泥泞的脚印,脚印形状纤细,分明是属于女子的。“下着这么大的雨,她还抱着孩子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石夫人去万府求见,已经多次遭拒了……”慕容续叹道,“她或许是想趁君山大会之际,从这里进去找她孩子的父亲吧。”
她默然不语,两人沿着那串脚印走了一阵,密道口渐渐现出光亮来。
“雨停了。”慕容续说。
第八章
内阁将草拟好的票拟送上,由中书舍人用朱笔批红,再盖上玉玺以皇帝的名义发出。偌大的内院之中,今天依然没有皇帝的踪迹。
二十多年来,内阁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节奏。看不顺眼的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剩下的都是老老实实听话的人。谁批红不是批,司礼监好歹是不会走的。至于江山社稷……那个真正的主人既然不在意的话,为何他们要如此在意呢?
千里之外的清江浦上,水殿龙舟巍峨耸立。即使是出巡,皇家的气派还是少不了的。河道早些日子就被封锁了,衣衫锦绣的太监宫娥侍立船上,在那摇船民夫愁苦的面容陪衬之下显得尤为光鲜。
这里本来河道并不宽,容不得那么多的大船来往。但既然龙舟要来,便总有解决的办法。数月来,两岸民夫昼夜劳作,终于将这河道生生拓宽了一倍,才容得那出巡的船队通过。
夜已深了,往来作陪的地方官员都已离去,船上那人却兴致不减。酒兴阑珊间,他自提一壶酒,来到龙船的甲板上。时值冬夜,但江南的晚风较之京城,却又多了几分温柔,虽然没有映在水中的清朗月色,但漫天星辰亦是令人神思不已。他来了兴致,下到龙舟后系着的小船前,正欲解开缆绳,身边传来侍卫犹豫的声音:“皇上……这么晚了,早点歇息吧。”
他心里自是明白,那侍卫不过是担心皇帝出了意外,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罢了。他这一辈子以来最受不了的,便是这种假借关切之名对他横加干涉的行为。
继位二十余年,他也不过只有三十多岁罢了,宫中循规蹈矩的生活却实实在在像是要把他变成七十岁的老人。身为皇帝,他听到最多的却是那些暗藏着机锋的劝谏。那些话虽然言辞恭敬,有些甚至文采翩然,但剖开来无非就是两个字“不可”。
“今晚夜色很好,朕要一个人去吹一会风,你们不得跟随。”
那侍卫本欲再行阻拦,却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他眼见对方不敢再上前,趁对方还来不及反应,便解了缆绳,携酒上船。
他犹在醉意朦胧之中,见船上有一个带着斗笠的人,知道是摇船的民夫,便吩咐道:“摇船,去江心,朕要看看这星空。”
“是。”
那民夫得了命令便摇起橹来,小船不一会就驶离了龙舟,他躺在船上,只觉得那船摇得有几分颠簸,酒意之下,他倒也不动怒,只是笑道,“你这船摇得可真是不怎么样。”
“皇上不要见怪,实不相瞒,在下是第一次摇船。”
那民夫的语气不卑不亢,不像绝大多数随侍他的人那般卑躬屈膝,也不像那些大臣一样礼数周到而绵里藏针,他听了反倒有些愉快,便道,“罢了罢了,你这样摇船却是晃得朕头晕,坐下来陪朕喝一杯酒吧。”
对方倒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如此便多谢皇上了。”说罢,他取下斗笠,露出了一张清秀得不似船家人的面容。
斗笠一摘,他觉得对方的长相他有些眼熟,“朕……可曾见过你?”
“或许吧,不过在下是京城人氏,在皇上出巡祭天之际有幸见过皇上。”对方微微一笑,那坦然的笑容让他有一种被平等对待的舒适感。“京城来的……难怪你这船摇成这样。”
“让皇上见笑了。”那民夫说,“皇上可是未带酒具?”
“没带酒具有什么关系……”他擎起酒壶,自顾自地往口中倒了一气,抹了抹嘴角,将酒壶递给对方,“你也来一点罢!”
对方先是有些惊讶,随即笑着接过了酒壶,学着他的样子饮了一气,“当真是好酒。”
星辉之下,对方那微带笑意的双眸朗如秋月,得此人共饮,他只觉得内心说不出的惬意畅快,在船上躺了下来。“有趣……朕很久都没有遇到你这般有趣的人了……你想要什么赏赐?”
“实不相瞒……在下今天确实是想来向皇上求一样东西的,”那个人说,“在下……想要皇上的命。”
他吃了一惊,坐了起来,酒也醒了一大半,这才想到了一个他刚才一直都没有想到的问题——龙舟所系的小船之上,何曾有过什么摇橹的民夫?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想逃,但在这江心之中却没有可去的地方,只能一脸惊恐地看着对方,“你说你……想要什么?”
“在下想要皇上的命……”那个人重复了一遍,“在下今天来,就是来送皇上上路的。”
“你……你到底是谁?”
“皇上或许不记得在下,但是家父,皇上却不会没有印象……”那个人说,“原来的御马监监丞谢英谢大人,是在下的养父。”
“你是谢英的儿子?”惊恐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心头,“你……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你不是应该已经被通缉了吗!”
“皇上说得不错,以在下的身份,是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动的……”那个人依然是笑着,但笑容中却有几分悲哀,“所以在下只能在这夜里来找皇上。”
“你……你可是要给谢英报仇?谢英不是朕下令处死的!”
“家父确实不是死于皇上的刀,”那个人的声音平静,丝毫听不出是问责的意思,“但是家父是死于皇上之手……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都是如此。皇上不理朝政,致使中官掌权,罗织罪名,杖毙林御史那般不听话的人。程公公为了讨皇上的欢心,也为了充实自己的私囊,兴出了这榷税的法子,手下人纷纷效仿,致使商户关闭,市井萧条,百姓流离失所……皇上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却亲手害死了他们。”
他沉默了,这些年来,中官在外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知道,起初他还是想要加以约束的,但内阁耀武扬威,那些大臣不是以刚直犯上为荣耀,就是以见风使舵为己任,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只有那些太监。再加上,程沐恩毕竟已经随侍了他二十多年,风风雨雨间,彼此多少也算有些情分,不好太加管辖。久而久之,他渐渐听说了自己在民间的骂名,便也更加懒得管这一切了。既然他励精图治也无法挽回,便每日里只在醉生梦死中消磨时光。反正,江山社稷,从来就不是他所想要的东西——或许他生来就不该坐在龙椅之上,但命运偏偏让他成了先帝唯一的继承人。
“朕也不想这样……”他苦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朕宁愿只是一介普通布衣百姓。”
“但是皇上并不是普通布衣百姓,”那个人说,“皇上的一举一动,于天下人都有莫大的牵连。大小之事,于皇上不过一念之间,但于其他人而言却是生杀予夺之举……的确,皇上毕生都只是想自由自在地生活,但皇上的那份自由,却是以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为代价换来的。在下打心底里并不反感皇上这样的人,但是……既然如今龙椅之上坐的是皇上,那么,只有皇上的死,才能终结这一切。”
他静静听完,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酒精作用之下,明明是这命悬一线之际,方才满溢于心的惊恐感却仿佛刹那间消失了,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自由自在……哈哈哈,那些文臣,不过是想要青史留名,程沐恩虽然事事顺迎,但那不是因为他明白朕心中所想,而是因为朕是他的主子……朕以九五之尊的身份过了那么多年,却从未有人真正知道朕想要的是什么……哈哈哈哈……也罢,既然你是来送朕上路的,那么便干了这一壶践行酒吧!”
他拿起酒壶,饮了半壶,对方接过去,也饮了一阵,看到对方放下酒壶之际,他大笑着站起身,走到船舷边上——他从来便不是个规规矩矩的性子,这一次,他同样不想听从任何人的安排。
“夜色真好……”他回头看了那个人一眼,“有你来送朕这最后一程,真是不枉此生。”
说罢,他从船上跳了下去。河面上先是一阵水声,随后那水声渐渐小了,河面上泛起了气泡。最后,连那气泡也消失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了无痕迹。
船上那人静静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却回想起十四岁那年,他第一次看到河滩上那具浮尸的时候的情形。那时,淹没那一具尸体的江水,与现在一般冰冷。
“生生世世……再不要托生在帝王家。”
他擎起酒壶,将那壶中的残酒倒在江中,轻声说。
山中的太清观内,叶天佑洗漱完毕正准备睡下,忽地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他推门出去,却看到一个令他惊讶不已的访客。
“阿准……”
谢准抬起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他这才想起,对方此刻还是在逃之身。他已经一年有余没有见到对方,看谢准风尘仆仆,似是赶了许久的路,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留在这里太久,我是来给你带句话的。”谢准说,“有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虽然这样有点不近人情,但是我……我想托你去做。”
“什么事?”他一头雾水,“什么事情?阿准,你说就是了。”
“我现在还不能十成十地确定。”谢准摇了摇头,“但是如果真的需要你去的时候,我希望你明白,那不是别人的意思,那是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和师父的意思?”
“不,只是我的意思。”谢准神情凝重,“这件事很艰难,曾经有一个人,他本性并不是个荒yin之人,也能够明白是非善恶……但他最后并没有做好这件事。这件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很艰难……但我希望能让你去做。”
“既然是你所托付的,即便艰难,我也非要去做不可。”叶天佑郑重地承诺道,“可是,那究竟
是什么事?”
谢准仍是不答,只是说,“我要走了……会有人来告诉你的。”
说罢,他转身离去,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九章
内阁之中,人人皆是一脸的心事重重。这其中并没有多少是因为自千里之外的清江浦所传来的丧讯——事实上,这些阁臣在听见这个讯息的时候,内心或多或少地松了一口气。十余年来沉迷酒色尸位素餐的一国之主,终于撒手人寰了。
皇帝既不临朝,大臣自然也没有上陈天听的机会,纵使他们有权利上奏,但那奏折终究也是要卡在中官的环节,这让他们不得不听任司礼监摆布。如今皇帝既然身故,这样的局面也终于可以有所转机了。
只是,还远远没有到能够高枕无忧的时候,因为现在还有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一个问题——
大行皇帝并没有子嗣。确切地来说,是没有名正言顺的子嗣。
并不是没有人就这件事情上奏过皇帝,但是那些奏折有没有被皇帝看到,却根本没有人知道。年复一年,到最后,连上奏也变成了一桩例行公事。毕竟,皇帝正值壮年,谁也没有料到继承人的问题会那么快地浮出水面。
在座的大臣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这些年来,朝中风波险恶,已经将他们磨成了一个个木头人。一片沉默间,突然,他们听到了太监大声的通传声:
“司礼监宁公公到!”
大臣们吃了一惊,却没有人提出为何一介司礼监敢随意闯入内阁会议的疑问,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着玄色蟒袍,一脸阴沉的大太监快步进了屋子,首辅大臣忽然反应过来,站起身给对方让出了座位。
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因为对方是东厂的第二号人物,身居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宁成彦。一年多来,东厂的几名掌事之中,谢英因罪下狱身死,樊顺与高隆皆不明不白地为人所杀,余缺皆无人递补,宁成彦就成了唯一的掌事。程沐恩身兼司礼监与东厂二职,一些事情自是无暇处理,便皆由宁成彦一人说了算。他控制了东厂,又深得程沐恩的信任,可谓是权倾朝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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