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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瑰四十三章 玫瑰花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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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茭白常说羡慕她,说她就像是女版的纳兰容若,什么样类型的男子都见过,也都睡过。

    “你羡慕这个干嘛?你果然就是那个给我寄信的小鬼,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夸我!”

    放在门口信箱里的赞美信已经许久没有再寄来,这已经算是恶作剧,奈何岑典十分受用才没有查根究底。

    表达羡慕还要被怀疑,宛如表白被拒绝后还要求说明为什么表白,辛小姐丧着脸解释:

    “我有收集鸟儿羽毛的习惯,久而久之,我还喜欢收集一些有趣的其他东西,但这些藏品只要你不带在身边就拿不出来,拿不出来其实相当于没有,眼见为实,没见到真正的宝贝,说起这些,大家的崇拜就会少很多。”

    “但你不一样,你收集的东西存在过你的逼里,有钱的没钱的,俊朗的丑陋的,瘦弱的肥胖的,处男的老头的……jingye你都拥有过,你简直是太奇妙了……”

    白天听到这些话,岑典很骄傲,可是夜晚看见五五,她反倒心虚。

    常人的观点里,女子要对爱人忠贞,如果这个女子已经被千千万万人睡了千千万万遍,那么她不是泼妇就是妓女,为人所不耻,这样的人不要说还能找到爱人,能找到一个愿意接纳她过去的人都不容易。

    可是五五爱她。

    她的丈夫死了一样不愿见她,那么五五就是她的爱人。

    抽根烟都循规蹈矩,夹菜总要按照先荤后素的顺序,被子褥子睡皱了起床要叠得整整齐齐才去吃饭,zuoai时若不是岑典主动,他压在岑典身上,从不换姿势。

    五五是俗人。

    俗人谈爱的,也介意爱里的忠贞,但是他却不说,每每谈到边角便闭口不提,如上次,终于他受不了拿这东西呛她,她败下阵来,只能玩笑着带过。

    从那再没提过,那岑典也不敢说。

    即使她的胆子天一样大。

    心一虚,人便娇俏俏软下来。

    “我在意你,可你总是冷着一张臭脸。”

    五五今夜怎么看怎么像嗑了药,磕的还是安眠药加兴奋药,他好像是困了,背靠在床头,身体垫个枕头四肢舒展,他又像是睡不着,四周稍微有一点动静他的眼就转一转。

    这时飞了只蚊子,不动声色地飘过去,嗡嗡声响,五五的眼睛也不动声色地飘过去再飘回来。

    岑典点了蜡烛,放在床头,微弱的烛光倒映在五五的眼睛中央,不偏不倚,仿佛要窥探全他的深沉心思。

    窗外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一定也很冷,不如在他的怀里。

    岑典爬上他的身。

    她今天依旧穿得sao柔,绸状衣袍灵动一垂,胸就快要滴下来,像是小雨夜撑着伞散着头的诗人,诗人吟吟作的还是现代诗——

    咖色绸缎最爱掉进水泊里,空泡着浸了谁的水,颜色会变得更深;

    水泊自私,不让再浸了,于是绸缎变成牛奶,和黑乎乎的水泊融为一体;

    叮铃铃,客人,你的咖啡牛奶做好了……

    岑典如敬业的服务员,对五五的衣服勾勾搭搭,边看他皱鼻子,自己边得意嘻嘻笑着。

    “你今天实在不对劲,你的裤裆鼓鼓囊囊,但不是在它应该鼓囊的地方,本来是正中间,但是现在是你右手边,也就是我的左边,我要是俯下身,那就是我的心口上。”

    说着,岑典覆上那里。

    那里甚至不是软的,而是硬的,硬的像是藏了一把枪。

    冰凉,就算走了火。

    “我……会做一件会让你伤心的事。”

    他说会,也就是没得商量。

    尽管是一件伤心的事情,他要做,那便做吧。

    岑典没去细想他说的会让她伤心的事会是什么事,只是沉醉在他的胸口。

    当他说话,气息震动,脸贴在他胸口的肌rou,也跟着一起震动。

    他的声音像是从天花板传来的,深远不真切,好像那里有一个留声机,录下了他的这句话,等着这时候放出来。

    这是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一种至死方休的宿命感。

    事不大,毕竟岑典说过,无条件支持他。

    “嗯,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岑典依偎着五五,周围静悄悄,只听得见岑典软绵的回应。

    危机四伏,她已沉醉,无所谓。

    于是五感主动丢失,衣袖摩挲沙沙声,感受到五五伸手,从裤兜那掏出一把枪,对着不远处的烛火,扣响扳机——

    砰。

    枪响,楼下的猫猫狗狗以为危险,在半梦半醒之间探出头,反应快的已经跳出假山往远处跑;

    窗外的乌鸦率先四散,啊啊叫着飞走一片,翅膀一个拍着不显眼,一群拍着附近几公里都听得见;

    屋子里的暖调烛影晃动、摇摆,然后突然消失,就像是末日不巧降临,地球上的花开花落通通静止。

    安静。

    俶尔有人惊呼一声后,还是安静。

    只有耳边紧贴着的狂乱心跳真切,像是敲鼓,咚咚咚响。

    *

    三天后,叶家挂起白布。

    据说叶大霖是摔死的。

    被一声半夜的枪声吓破了胆,失足摔下三楼,头着地,又是光头,少了头发护卫,光头直接裂开,脑浆爆了一地,白花花的脑浆与红艳艳的血水浇融,渗进老房子的砖缝里,引得一群毒虫在那舔舐。

    无人敢靠近。

    凶手已被缉拿归案,还未处置,葬礼便办了起来,盛大、华丽。

    只有一点美中不足。

    叶家宽阔的院子里,停着一架看起来就昂贵的棺材,只不过门可罗雀,没有宾客相迎。

    叶大霖早早在与岑典的婚礼上,就醉着对满屋的宾客演讲,似个仙人:

    “我偏一点棺材本都不备,将来我死了,穿什么样的衣服,带多少金银、躺怎么样的棺材,我都不管,我让我儿子管……”

    于是如今,叶大霖躺进了儿子准备的、比肩皇帝的棺材。

    木头是最好的阴沉木,料小价高,堪比香麝,埋在土里恒久不腐,尸首也不腐。

    据说明朝时有个徒孙赌钱欠债,想寻财,开过祖宗阴沉木做的棺材,撬开一看,老祖宗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顶看,水灵得如同没死几天,那徒孙胆小,竟然当场吓死了,就死在祖先棺材边上。

    后来外国佬打来,到处兵荒马乱,饭都吃不起,肚子手臂浮肿如藕,阴差阳错,有人想撬了这个墓换钱,挖开坑土,结果居然在里头发现两个干尸,一个躺在棺材里,一个趴在棺材外,外的那个手还搭着棺材刻满鱼跃的花纹框。

    还没完。

    不介意,那人看这rou还没变质,这不就是风干的火腿吗?现成的rou儿,吃!

    统统吃掉,吃饱了,然后接着上天津袁世凯那投奔去。

    这人就是叶大霖,如今他躺在救过他命的恩人的棺材里,同一个。

    棺材是五五托辛小姐的老公,也就是刘乡乐先生寻来的,条件苛刻,棺材难寻,费的心思不少——

    乡乐是,五五也是。

    要说五五都托人办事了,费的心思在哪里?

    这不,没宾客敢来了吗。

    堂堂一代枭雄,生前受尽追捧,死后无人献花,甚至无人悼念,多么凄凉。

    这是五五希望的,出于大局,也出于私心。

    希望父亲晚景凄凉的私心多一些。

    如今,南京和西北两方交火,南北局势胶着,而当张学良给南京政府电报的消息一放信,西北势力绝对倒台,不攻自散,孰强孰弱还理不清?

    有东北军加持,西北打不过的。

    叶大霖死得好,死得巧,这时机选的,不禁怀疑他是被人杀的,而嫌疑最大的凶手就是他儿子。

    五五像是一位布棋的诸葛。

    没死几天,葬礼就办得如此完备,每一个流程都像是提前演练过,仿佛在叶大霖死前几月就准备好的。

    只不过没有证据。

    这位杀伐狠厉的少帅一定想的见,父亲一直暗地支持的西北一旦无药可救,叶家将要遭大殃,不仅南京要赶尽杀绝,连天津都不再容留,无容身之处。

    但叶大霖暴毙,事情的结果将截然不同。

    起码缓了口气,有了选边权。

    没有宾客,一方面是大家害怕那瘆人的棺材,凝结了十几年来五五对父亲复杂的情感,也体现了大家细腻的心思——

    观望。

    少帅将选择哪边,还未有确切定论。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没有证据,叶大霖的葬礼只是个风向标,而叶家将屹立不倒。

    叶家,未来和叶戴丰姓。

    *

    敏姨的行刑期快到了,她便是被目击者指认杀掉叶大霖的“凶手”。

    三日之前,岑典不敢去看她,拜托辛小姐去。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看她的手,这些会令我想起她的体贴,可是她想杀了我。”

    辛小姐起先不愿,探望将死之人,要不交情深,要不有恩情,否则都是有损阴德。

    但又见岑典从首饰盒里拿起一对粉宝石镶金的耳环荡悠悠,一副要给她的样子。

    岑典:“乡乐为大霖寻来棺材,你便为我去看看敏姨,你们两夫妻负负得正,你若不去,只乡乐一人做了亏心事,正负只能为负,便是只损乡乐一人的阴德。”

    辛小姐既贪这粉宝石色彩稀奇,也不愿丈夫真被岑典臭嘴诅咒,于是便去了。

    她一去,岑典的眼泪就掉下来。

    那晚的枪响,确是五五发的,不过最后的凶手成了敏姨,原因无他,只是警察抓到敏姨时,从她的指尖嗅到了火药味,逼问之下,从楼下的菜地边挖出一把沾着火药的枪,扳机上沾着血,恰好敏姨掌心也有道伤口。

    乡下人,先前哪有机会用过枪,容易受伤。

    证据确凿,敏姨被关进大牢。

    据说在大牢里,敏姨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肯再招,也不为自己申辩,只字不提冤枉,主动把叶大霖的死与自己绑得死死的。

    她不愿五五这个真凶浮出水面。

    岑典不用问都知道,敏姨开枪要干什么。

    不过是要杀掉她。

    竹子被辛小姐沸水浇死后,病急乱投医,敏姨寻了笨办法,用枪杀人,直截了当。

    何时开的枪,怎么开的枪,开枪了为什么自己没有死,这些岑典一概不知,岑典只知道敏姨要死了,马上的事。

    擦干眼泪,第二天晚上,岑典说自己想去看行刑。

    “别去。”五五从背后抱住岑典。

    她瘦了许多,抱起来没有之前丰腴柔软,多了分骨头存在的膈应。

    “你别怕我伤心,我不伤心。”岑典转过身,眼眶红红的,如预期,也看到他眼中的忧虑。

    纯粹的、不添任何杂质的对岑典的担忧,如一片海,要把她从头淹没到脚底。

    人本能离水远点,对视几秒,岑典先忍不住,离了他的怀抱,朝窗边走去。

    她只是舍不得、也不适应。

    落地窗前,还算是天蓝的天围绕着岑典的肩颈,勾勒出一幅花儿开败图,她的头发依旧乌黑,细密的发梢一丝光都透不过来,只能盘旋在发型边缘,乞讨落脚处。

    肩膀开始颤动,绵绵抽泣声音也响起。

    房间不大,震耳欲聋。

    “她养你大,一直护着你,如今她要替你死了,你怎么还这么理所当然??!”

    失控,岑典蹲下嚎啕大哭,边哭边锤面前的玻璃窗,玻璃窗外的虫虫鸟鸟都要被吓一跳。

    他太冷血,她没想到。

    身边看得见的只剩下五五,所有的不安、难过放大数倍后,尽数发泄到他身上。

    敏姨陪他的时间比自己还长,他至少该抹次眼泪,可他没有,他的眼里没有给弃子留位置。

    望着岑典,五五轻声哄着:

    “别哭了,我伤心的。”

    像是初次亲密那时,五五朝岑典脑门开了一枪,她蹲下痛哭流涕的样子,伤心的妻子,讨厌的丈夫。

    这么久了,亲密的,究竟是什么?

    岑典想,她懂五五,但懂得不全乎。

    五五一直站着,待岑典的啜泣小些,才蹲下,在她面前变出一把枪,要递给她。

    “你藏在身边,遇到危险可以防身,我放心一些。”

    语气艰难,仿佛这把枪代表着开不了口的沉重生命。

    枪的纹饰入眼的一瞬,岑典瞪大了眼。

    不哭了,没心思。

    “辛小姐探视回来告诉我说,敏姨打扫储藏间时寻了一把很美丽的装饰枪,上面镶着宝石,刻着玫瑰与荆棘,让她一下子就记住,才起了用枪杀人的心思……你为何有这把枪?”

    岑典不可置信拉住五五的手,急着索要一个答案。

    她有些冲动,迫切想证明答案不是所想。

    五五垂下头。

    叹口气,这个决心他早就下过。

    “岑典,我从不瞒你东西,对你我什么都讲。”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有动作,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下意识地等候岑典的反应。

    人都说,于连在死前一定是快乐的,因为他死在爱人的心里;在爱的人心里,一颦一笑都珍重地不像话。

    她的回应,千钧一发。

    岑典知道他的下一句该是什么——

    “这样,才证据确凿。”

    原来,敏姨的枪是这么来的,他给的。

    对啊,他若不设这个局,才不像他,岑典没有不懂他,只是太懂了。

    泪水沿着静止的窗流下脸颊,碧绿的双眼选择与天蓝沉沦。

    她吻上五五的唇,沉甸甸带着生命的力量,让他不得安生,他突然放松,懈了全身的力,由着被摁倒在地上。

    唇齿间,听她哭着说:

    “五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变了,我的心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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