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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B)狙击手和她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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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起得真早,恰尔洛夫中尉,来看寄养在我这儿的男孩么?”卡季卡手捧金属盒,眉眼带笑,冲穆勒致意,“还带着一只小猫呢。”
“你拿着这个干嘛?”我问,“里面是吃的么?”
卡季卡摇摇头:“我要给他理发剃须,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邋遢男人,囚犯也不行。”
“啊哈,费多申科医生喜欢像海豚一样光滑的男人!”
卡季卡摆摆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如果这是犯罪的话就逮捕我吧,我可真受不了男人的体毛,太不卫生了,做实验前必须剃除。”
“看看你,卡季卡,”我搂住她的肩膀,一起进门,“一本正经的讨论男人体毛,你以前可会羞红脸叫我们闭嘴的。”
“这得怪谁呢?”,她佯怒道,“天天开派对的谢瓦尔德还是评选漂亮屁股的斯米尔诺夫?我要是还像个誓约修女一样一本正经,是不是太不合群了?”
“慢慢来,亲爱的费多申科医生,慢慢来。”我搂着她的肩膀走进屋子。
“早安,约阿希姆。”
恩斯特半躺在床上,双眼大睁,呆滞的盯着对面白墙,整个人刚洗完澡湿漉漉的,非常可怜。听到卡季卡的声音,他没有扭头,而是喉结一动,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早安,叶卡捷琳娜·伊万诺娃·费多申科。”他听起来陌生而机械,只是在呆滞地重复某些语句。
“她们给你洗过头了。”卡季卡拿出一次性手套“今天是周三,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么。”
“是的,叶卡捷琳娜·伊万诺娃·费多申科。”他喃喃道。“是的。”
显然对于卡季卡来说,“恩斯特”和“约阿希姆”并不完全一样。她把恩斯特安置在椅子上,脖子下面围一圈黑色的布料防止头发掉进衣服里。随着咔嚓咔嚓的剪刀声,金发一缕一缕落下,恩斯特耷拉着头,眼睛无神的看着膝盖上越来越多的断发,非常缓慢而愚钝的眨动眼皮,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
“刘海太长了吧,”我拽着发根往后扯,强迫他仰头看我,“都遮住眼睛了。”
恩斯特神情漠然,蓝眼睛如孩童般清澈无辜。那种过去格外引人注目的锐利肃杀气息消失殆尽,他变得平静而疲惫,紧绷的五官放松下来,一副无谓的模样。没有什么会让他吃惊了,我想。不论下一秒他得到消息自己将获得自由,被封为元帅还是被几个士兵活活打断四肢,承受笼刑都不会激起他任何反应。
卡季咖用干净的抹布和温水在胡茬上打出泡沫,“没事儿,这样很适合他,”她心不在焉的回答,“温柔的约阿希姆,是不是?温柔是你最重要的品质。”
恩斯特没有回答,任凭摆布,整个人几乎靠在卡季卡的怀中。他让我觉得难过,这个该死的帝国之剑。无可挑剔的俊朗英雄以圣母怜子的姿态躺在敌人怀里,任凭剃刀在脸颊滑倒。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想,我不知道他值得多少同情和唏嘘。
还有人记得你么,约亨。她们大声喊着,一个骑在他胸口,用力拉扯链接乳钉的金属链,一个将电击棒塞进他的肛门,开到最大。嗯?还有人记得俵子约亨么?
他被电的射个不停,jingye没了就开始边惨叫边喷尿。四肢被镣铐固定在地上,毫无尊严的抖动肋骨,发出动物般的嘶吼。
为什么没人记得你?我也想问,难道约阿希姆·恩斯特没有父母和手足,是凭空而降的战争机器?难道恩斯特夫妇不担心他们美丽倔强的儿子落在敌人手中的厄运?为什么没人给你寄饼干,寄衣服,或是一封只要两张邮票钱的信?为什么你要是这样刻板印象的卡扎罗斯军人,让恨你变得这样容易?难道没有人爱过你么?难道你如此罪大恶极么?
恩斯特并不讨人喜欢,毋庸置疑。他病的最厉害的时候我们派他过去的副官贴身照顾,他却差点咬掉对方半个耳朵。
疯狗一只,他再次证明了这个外号,连同伴都不放过的疯狗。
我想不到比这更糟糕的命运了,他的生命由我们掌控,他的未来由我们书写,约阿希姆·恩斯特不存在了。
“好了。”卡季卡满足的叹了口气,“你想看看自己的模样么?”
被刮的像学生一样青涩的约阿希姆摇摇头,刘海擦过鼻梁。
“那我们开始训练,好么,约阿希姆?”
他点点头,闭上眼睛。
“不行。”卡季卡严肃的推了推眼镜,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让失去支撑的恩斯特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歪坐。“你也要开口练习,你知道的。
恩斯特忽然很用力的夹了一下腿,然后缓缓放松,慢慢睁开眼睛,用米加斯语说:“早上好,我的名字是,约阿希姆,我来自,托特豪瑟,我是一个,卡扎罗斯,男人。我今年,三十一岁,很高兴见到你。”他的口音非常别扭,断断续续,s和r基本还是按照卡扎罗斯语的读音在拼写,咬字又重又用力,比穆勒说的还糟糕,典型的初学者。
卡季卡轻轻鼓掌,“很棒。你昨晚睡的如何,约亨?”
“我昨晚睡的.....”他顿了顿,“很好,您呢?”
“我昨晚睡的也很好,谢谢。”卡季卡满意的冲我眨眨眼,“我们接下来做一些简单的对话练习,可以么?”
这句话太复杂了,恩斯特有点没懂,但还是点点头,小声说,“是,是。”
“你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呃,面包,呃,黄油和rou。”
“不,不,不,”卡季卡做个“停止”的手势,皱了皱眉头,“我们已经讲过了,不要偷懒,不要---偷懒。完整的对白,重新来一次。”
恩斯特干咳了两声,费力的开始组织语法:“我喜欢呃,的食物呃,吃是面包,黄油和rou”。
“不,动词和名词重复了,食物和吃选择一个就好,再来。”卡季卡耐心地纠正道。
“我最喜欢的食物是面包,黄油,rou。”恩斯特又咳了几声,脸色微微发红。也许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彻底的接受命运,还会因为被迫学习敌人的语言而感到耻辱。米加斯语和卡扎罗斯语完全属于两个语系,字母表也不同。它不适合他,就像米加斯的一切,恩斯特的舌头在拒绝,因陌生的发音而痛苦不堪。
“你最喜欢......去哪里........玩儿?”卡季卡还在孜孜不倦地教导他,语调放缓,夸张的突出每一个音节,“注意我的卷舌,约阿希姆。“
“玩儿的开心,费多申科老师。”我拍拍她的肩膀,拉着穆勒钻过帘子来到属于埃里希的一半儿房间。
“喔唷,你醒的好早啊!”我不顾挣扎他头上亲了一下。“在等我们么?”
埃里希像嘶嘶哈气的猫一样微微佝偻身子,接着本来满是戒备的眼睛在看到穆勒的刹那亮起来。“马克西米连!”他虚弱的伸手想去够穆勒,甚至激动的喊了他的教名,“你不知道我见到你有多高兴!”
我眼疾手快,不轻不重的在他脸颊上来了一记。“没礼貌!先跟长官问好!”埃里希瞬间泄气,像触电一样缩回枕头,微微发抖,愤慨地望着我。“来啊,“他有恃无恐地说,“最好再用力些,把我打死才好。”
我翻了个白眼,腹诽他难道脑子真的只跟麻雀一样大,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把我之前的手段忘的一干二净了?“别这么戏剧化,”我示意站在床边不敢上前的穆勒把饭盒打开,“我要真想打你,你现在已经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儿了。”
“戏剧化?”他冷笑道,“看来某人最近有在学习,怎么,玩儿不了最喜欢的虐待游戏,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看书了?”
他其实没说错,“戏剧化”这个词儿是我跟柳德米拉学的。那天她正在跟阿廖沙吵架,闹的不可开交,连卓娅也跟着室友一起从三楼档案室里探头探脑。连续哄了一个下午后,柳德米拉忍无可忍命令警卫员强行把阿廖沙给送回家,等她下班再做处理。警卫员娜塔丽·库什尼尔用不礼貌的力道抓着肩膀把他塞进车,可制服金扣子和阿廖沙的泪水一块儿撒的整个楼道都是,柳德米拉跟在后边捡拾,要求他安静些,别大吵大闹。“你杀了我!”他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哀求,“柳夏,我恨你,你杀了我。你明明是爱我的!”
“上帝啊,看在老天的份儿上。”柳德米拉把扣子丢进车窗,“别这么戏剧化,我还爱你,我保证!”
那天起我们就学会了“别这么戏剧化”这个文绉绉的修辞手法,连帕罗亚人也会怪声怪调的念来念去开玩笑。
“看来你快好了,都有劲儿跟我拌嘴了!”我拍好枕头,扶着他坐直用餐,“迫不及待回家了吧。”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微笑道:“你无法想象。”
“抱歉。”穆勒小心翼翼的侧过身,把还冒着热气的粥端到桌上,气息奄奄的请埃里希用餐。埃里希舀起一勺,小心翼翼放到嘴边吹凉,慢慢咽下,眼见着脸上就有了血色。
“总算是吃到点人吃的东西了。”他抬起眉毛对穆勒一笑,“马克西米连,您真是我的救星。”
穆勒虚弱的点点头,抽抽鼻子。
埃里希暂时没有注意到穆勒的反常,专心致志,悠哉悠哉的享用早餐,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忆过去和穆勒在参谋处的故事,没什么新意。穆勒始终低垂头,眼神涣散,弓着身子,两手紧抓衣角,唯唯诺诺的回话,一副奴颜卑膝的模样。
我注意到埃里希的热水壶空了,于是顺手拿到房间外面去接。水壶咕噜咕噜,热气氤氲,快装满一半儿的时候穆勒跟了出来,静静站在身后不说话。
“怎么?”
“您别烫着,放着让我......”
“他跟你说什么了么?”
穆勒的呼吸停滞了片刻,“他问我过得好么?”
“原话怎么说的?”
“他问您是不是拿我撒气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希望我不要告诉您他问过我了。”
“你觉得呢。”
“我说您对我很好。”
“我问的是,你觉得呢?”
“我觉得您对我很好。”
“撒谎。”
“您真的对我很好......”
我熟练地反手一记耳光,穆勒摔倒在地,浑身战栗,脸上手印分明通红。“您对我很好,您对我很好,我罪有应得,我是该死的卡扎罗斯佬,我是认不清现实的蠢货,您却愿意拯救我,给我第二次,第三次机会,感谢您。我什么都不会说,”他念念有词,神经质的重复,语无伦次,整个人都崩溃了,“求您高抬贵手饶过我,我已经吸取教训了,我会好好听话。”
我暗暗冷笑,举手示意他起身。在穆勒低头的刹那,我拽住衣领,在耳边低声说:“你应该感到快乐,不是么,马克西米连?从今天起,你终于可以帮埃里希承受所有折磨了。”
穆勒痛苦的闭上眼睛,身体不自觉的往墙的方向靠去。“是的,长官大人。”
我往他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回到病房。卡季卡和恩斯特眼下已经进行到单词测试。卡季卡手持一叠硬纸板,遮住米加斯语的部分要求恩斯特翻译拼写,时不时发出夸张的赞叹声。
“太棒了!”
“很好,你很聪明!”
“做得好!”
恩斯特苍蓝色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灰暗的雾,好像被完全切除情感,对表扬和批评都没有任何反应。嘴唇像一段粉色的线,两端下垂,他恹恹的看着卡季卡,毫无波澜,偶尔用怪异又柔和的声音拼读米加斯语。
“他很聒噪,”埃里希注意到我对恩斯特的关注,用一贯的刻薄评价道,“这就像住在一所小学附近。”
“家里很安静,你要回家么?” 我说。
埃里希顿了顿,惊讶我会如此自然轻松的将选择权交给他。“嗯?”他做作的扬起眉毛,将手叠在小腹上掩饰胜利的兴奋。“你是在请我回家么?”
“你不想回家么?”
“对我来说不过是又一个监狱而已。”
“穆勒为了回到那个监狱愿意付出一切。”
埃里希忽然支起胳膊,咳得厉害。“你是不是揍他了?”他眯起眼睛,一针见血的问。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想回去唯一的原因是因为你揍他没那么厉害,”他轻轻歪歪头,“相比其他人。”
“所以呢?”
“你也会变成其他人,”他淡淡的扫了一眼端着热水瓶,无所适从的蜷缩在角落的穆勒,似乎也在对他说。“也许不是今天,也许不是明天,也许是几年后,你总会的和她们一样。而我们,”他略带讥讽的用食指在自己和穆勒间晃动,“只能走向毁灭。”
“你太悲观了。”我坐下,抚摸他的额头,“我希望你回家。没有你,我和穆勒会很孤单的。”
埃里希不太自然的别过头去,过了半晌才说,“我累了,我想休息,你们走吧。”
我忍住讽刺,暗暗翻了个白眼,决定暂时不要打扰埃里希自我陶醉的表演。
“你揍他了么?”
穆勒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把脸别到一边。
“你认为他做了会被揍的事儿么?”我扬起眉毛,意味深长的询问埃里希。
“你折磨人需要过理由么?”
我微微一笑,招招手,漂亮的马克西米连就畏畏缩缩,步履蹒跚的走过来。他停在距离我和埃里希两三步远的地方不敢上前,眼睛快速眨动,嘴角抽搐,金色的睫毛在阳光里闪闪发光。随着我的响指,他好像从梦中被唤醒般浑身一抖,慢慢走到埃里希面前,眼神却落在脚尖。
“把你的衣服撩上去。”
穆勒毫无反抗的慢慢解开外套,把米色衬衣下摆解开两粒扣子,接着向上卷,好像拍卖会上的一幅画。
瓦尔塔的作品让埃里希满脸惊恐地捂住嘴,微妙的厌烦瞬间涌上心头--我觉得他有些做作,他到底在期待什么,这个天真,愚蠢,自以为是的小少爷?
“我的上帝啊,你对他做了什么?”
听到埃里希的关心,穆勒只是将头轻轻一歪,垂下眼睛,忧郁的注视着我,一副等待差遣的模样。他的嘴唇上有细微的裂痕,神态略显空洞呆滞。他是在哀求什么,或是想努力做出哀求的姿态,我却只能看到疲惫和绝望。他太累了,被夹在我和埃里希之间却得不到一点温暖,想要的很少却始终一无所有。
“这不是我对他做的。”我抓住穆勒的肩膀,将他翻过来,掀开后背的衣物,露出斑驳的殴打,“这也不是我做的。”紧接着我抓着手腕将穆勒两只手合在一起,我把袖子撸上去,给埃里希看胳膊上的细长斑驳如网的青紫伤痕,“这些,”我翻动着,让他看清楚,“还有这些,全都不是做的。”
“但这个,”我拽住穆勒的项圈,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这个是我做的。”
“您需要我跪下么?”穆勒从善如流的询问,眼神向下,避开埃里希。
“不用了,谢谢你。”我松开手,允许他站直。
埃里希眼睛发红,不断咳嗽,胸腔痛苦的上下起伏,似乎想对我说什么。我没有管他,打发穆勒先去去洗车,拿了外套就要离开,却被埃里希一把抓住手腕。他整个身子都要探出床,脸色难看的要命,死命拽着,露出半是威胁半是哀求的可悲姿态,“别这样,他没做错什么。”
“我也没有惩罚他。就像我说的,那些伤不是我的杰作。”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埃里希说,“放过他,你想伤害的是我,何必惺惺作态?”
我笑着扫开他的手,“你还没明白么?如果我真的“放过他”,他很快就会死去。”
“你想伤害的是我,”埃里希盯着我的眼睛,“我很清楚,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不会再反抗了。”
“别这么自作多情,亲爱的埃里希。”我耸耸肩,穿上外套,深知目的已经达到,“我们的穆勒是个好孩子,他自个儿就够了。至于你,想必现在也明白,选择还是很多的。”我刻意说的模糊又阴阳怪气,估摸这短短几句话能叫埃里希辗转难眠整夜。
也许是幻觉,但我认为我离开时埃里希在笑。
我感到莫名不痛快,于是在回去的路上阴阳怪气的和穆勒搭话。
“你开心么,又见到他了?”
“开心,长官大人。”
“说谢谢。”
“谢谢,长官大人。”
“你应该是世界上第一次两进两出瓦耳塔的战俘吧。”
“是的,长官大人。”
“我们这儿来了不少新军官,比如那个带花围巾的姑娘,高个子那个?你记不记得?她叫拉芙莲季·莫拉耶夫。她孩子的父亲是个战俘,金发蓝眼的年轻人,和你同款,”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膝盖,“当然没你漂亮就是了,叫什么库尔特·贝特,贝克?类似这种,你认得么?以前在海军工作。”
“我不认得,长官女士。”他细声细气的回答,低眉顺目,好不可怜。
“我也不指望你认得。不过不影响这个故事,总之他不是特别聪明,过去总是哭丧脸,哼哼唧唧,翻来覆去“求求您啦,饶了我吧”,“我已经给了您一个女儿了,放我走罢”这种话。过生日那天他又哭了,还打坏了莫拉耶夫给他准备的蛋糕,当然,不小心的。但莫拉耶夫,怎么说呢,有点科普卡人性子,脾气不太好。她把他扒光,连拖带揍,一路扯到车后座上,就这么绕着城市一圈一圈的开,中间还去买了点生活用品和水果。那个小东西乖乖躺在后面,忙着拿报纸遮屁股,哭的都没力气了才获得原谅。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惩罚手段,没那么血腥暴力,也不费力气,你说呢,马克西米连?下次给你和埃里希的屁股开个全城巡演?”
“我听从您的吩咐,长官。”他握紧双手,语气依然恭谦顺从,嘴唇轻轻抖动。
回到家里他也是这副模样,沉默驯服,每句话都以“长官大人”或是“长官女士”结尾。他低着头,尽全力不发出一点切割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把面包撕成小块,放进嘴里,好像没胃口一样慢慢咀嚼。穆勒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后是拉瑙卡的森林和碧蓝的天空。他正好被放在窗户下,因此好像一副背景是自然风光的半身像。他低着头,有点垂头丧气,虽然没完全弓腰,却也显得有点落魄潦倒。
“你看起来有点像埃里希了。”
穆勒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细小嗡鸣。“是的,长官大人。”
“但你比他更漂亮,马克西米连。你是一个漂亮又很会伺候人的小东西,当你不犯蠢的时候。”
“谢谢您的夸张,长官大人。”
“你觉得如果没有埃里希,我们还会在这里么?”
“不会,长官大人。”穆勒不假思索的轻声回答。
“别这么不自信。如果没有埃里希,我也会在家里给你留一个位子的。”我咬下一口多汁的甜美李子,信口道:“我会把你拴起来,就在那个角落里,用拳头和鞭子让你听话。等你彻底学会规矩后,我会每周带你去刑场散步。谁知道呢,也许你会看到埃里希被绞死的样子。我知道大多数军人都会上诉,觉得绞刑太过羞辱,枪决才是军人的方式。你觉得埃里希会选择什么呢?”我不断的说着残忍的话,好像在杀死什么东西。我不愿意他变成一具尸体,我正在驱魔。
过了很久,穆勒用带着哭腔的细小声音说:“我想少校会选择手枪。”
“为什么?”
“克里瓦沦陷前他给我们准备了一把手枪。他不想用氰化物,他说毒药是....”他自知失言,生硬的改口道:“不是给军人的结局。但我不想死,海因茨还那么小。少校也不应该死,他还那么年轻。他还要结婚,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孩子,在他那幢漂亮的别墅里。他把枪给我,让我好好保管,第二天他需要的时候再给他。我骗了他,我第一次骗了他。我以为我们会被无罪释放,或者在战俘营里呆几个月就被放出来。我会照顾好他的,他责怪我,骂我,再也不愿见到我都行,只要他不要早早死去。”
“真是感人。”我干巴巴地说,“你觉得现在这样比狗还低贱的存活方式,真的能叫生活么?”
穆勒没有说话,轻声抽泣。他没有吃完饭,我问他为什么。他诚惶诚恐的回答说因为知道我不喜欢他长胖的模样。我回忆起今天一整天他似乎真的只吃了半块面包。穆勒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太会撒谎,不是不喜欢,而是真的不会,以至于一些格略科说出来我只会嗤之以鼻的话从穆勒嘴里出现多了几分真挚的傻气。
我开始穿外套,穆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用探寻的目光瞥我。他想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很少很少在晚餐后出门,即便必须出去也会说一句“我去贝卡家了,你们先睡”,“要加班,我晚点回来”。当然,对于这样的报备埃里希只会做出冷漠鄙夷的回馈,而穆勒则会为我戴上围巾和厚帽子防寒。穆勒是那种即便不爱你甚至恨你,也会把你照顾的很好的人。
“你有什么要问的么?”在穆勒第四次通过水壶的反射观察我时我不耐烦的点破。
穆勒吓得差点摔碎一个盘子,“抱歉,没有,长官。”
“我也是这么认为。”我冷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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