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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偿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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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两日的放纵,君不封与解萦之间多了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解萦有心隐瞒两人的关系,君不封就把对她的关照藏于幽微。表面看来,他们还是一对有礼有节的江湖儿女,与平常并无不同。

    与解萦欢好一事,便是关系亲近如晏宁,君不封也未曾声张。这是一个美好到让人不可置信的幻梦,除非解萦愿意公开,否则,它只会是独属君不封的殊荣。

    在旁人看来,两人白日的相处一如既往,可入了夜,解萦就换了副皮囊。也许是开窍开得太晚,君不封对解萦的身体,是不大知足的。女孩仿佛吸人精气的鬼魅,他从未在她手上讨得过一丝便宜。

    夜里摸进房间,小姑娘手脚冰凉地迎上来,也许他想同她说会儿话,可看到她在暗中的倒影,周身馨香若有似无,他的行动与言语就一瞬丧失了它们的本来目的,再不受理智控制。他只能责难着自己的放荡,竭尽全力点燃她压抑的火热。她甚至不用特意向他示好,仅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使他焦渴难耐,想要她的倾情一抱,即便纵情到最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只有难以言状的虚无亏空,他清楚他们没有任何未来,可他仍愿意和解萦乱缠。

    依君不封此前对解萦的设想,仅是她能容许自己的照顾。他对女孩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念想。解萦给了他在绮梦中徜徉的机会,他当然感谢她的施舍。但在激情的罅隙里,他依旧捉摸不透,解萦究竟如何看待自己。

    难道仅凭那一丝好奇,一缕情意,就能让她如此不管不顾地汲取两人的元气吗?

    抛却夜里近乎狂热的占有,日常相处中,解萦并未因二人的云雨之实多给他几分善待,他们总是不咸不淡地周旋,她不抗拒他的触碰,但也从未向他主动求欢。颠鸾倒凤了一段时日,君不封愈发笃定,在他们最初结合的那一夜,女孩痴望他的着迷目光,仅是他异想天开的幻觉,而怀里真正搂着的,是个对他无甚感情的鬼魅。她在字里行间将他捧得很高,又总在私密情事里磋磨他的尊严。尊重与轻蔑是她寻欢并行不悖的两条路,这就是她的根深蒂固。

    庆幸的是,他只觉得她陌生,并未对此产生任何不快。很多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模模糊糊的欢喜,不知要怎么告诉女孩,他究竟有多爱她。

    在间或涌起的欢欣下,君不封并不总是想起那个让他周身僵硬的阴影。

    他对解萦的称呼是早早换了,以前他多是试探性地叫她丫头,没有回应不气馁,收到回应更是一个人乐呵呵地唤她唤个没完,现在他唤她阿萦,咬着她的耳垂唤她,没羞没臊,百转千回。他希望能从解萦口中听到专属于自己的称呼,可解萦始终语气冰冷,毕恭毕敬地叫他君大侠,仿佛两人不曾拥有过片刻温存。

    比起专属称谓,“君大侠”这三个字更像一个旗帜鲜明的警告,告诫他这已是她不容冒犯的场域,让他适可而止。每逢这时,君不封总会不受控地想起解萦的“大哥”。自打那人的形象兀自成型,就算逼着自己不去想,他也成了君不封下意识比对的对象。君不封很清楚,对解萦而言,她的大哥是天下独一份的大英雄,他无意与死人置气,也无心取而代之。做不成她的大哥,他总能做她的二哥、三哥……相处的时限既是定数,他想让女孩在自己身上留下更多的颜色。

    自从和解萦开了荤,君不封终日同她厮混,甚至接连数日闭门不出,外出打猎的时间直接砍了一半。

    若换作往日,晏宁定会上门来找他的“麻烦”,责问他怎能将医馆嗷嗷待哺的众人弃之不顾。可这段时间,晏宁的到访并不似往日频繁,他仅是定期来家中为解萦问诊。他不追问君不封平日的行踪,亦不催促解萦去医馆帮忙。

    君不封和解萦都很清楚晏宁这反常的由头。战事日趋平稳,有望平定,晏宁的挚友司徒清做军需生意,眼下得了空当,自然回家探亲。晏宁与他私交甚笃,两人平日聚少离多,赶上司徒归家,晏宁特意腾出大把时间与对方独处。

    解萦早在多年前目睹师兄春宫画作的转变就获悉了他的秘密,晏宁与司徒清的真实关系,解萦心知肚明。但晏宁既然不想点透,解萦也就乐得装不懂,不去触及彼此都明了的沟沟壑壑。

    君不封在养伤期间与晏宁和司徒清二人朝夕共处,伤好后,君不封又长时间客居医馆,与晏宁低头不见抬头见,解萦相信君不封也同样知晓这二位的真实关系,可君不封却像是浑不觉似的,特意挑了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拉着解萦外出钓鱼。他要带着新鲜的渔获和好兄弟把酒言欢,一醉方休。解萦拐着弯地劝了半天,这傻子委实没听懂,她实在拗不过他,只好陪伴在他左右。

    赶着日上三竿,收获颇丰的君不封一手拎着鱼篓,一手领着解萦,前去司徒清特意置办的私人住所做客。

    一老一少突如其来的造访让晏宁和司徒清都有点始料未及,他们出门待客的速度很慢,衣衫也不似过往整洁。

    君不封看这二位神情古怪,顿感蹊跷。若照往常,他是很难意识到这些蛛丝马迹的由来的,可他新近开了窍,略通了一点男女床笫之事,解萦的出现滋养了他,也无形助长了他的好奇心。

    这两位好兄弟看起来——

    为了方便观察,君不封不顾解萦委婉的告辞暗示,特意在司徒清家赖了许久,中间还为他们强行cao持了一顿午餐。在友人间例行家长里短的叙述里,他渐渐看出了此前从未意识到的门道——晏宁和司徒清身上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春意盎然,片刻不肯消散。显然,在他和解萦登门拜访之时,两人正在胡天胡地地玩乐,只是时间赶得巧,恰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解萦并不想让师兄尴尬,三言两语替君不封说明来意,化解了危机。眼见君不封是赖着不走了,她拿他没辙,很快和晏宁有说有笑地交谈,强行带着气氛回到他们所熟悉的日常。君不封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解萦身上,他和司徒清同样断断续续地交谈,乱舞的心思却随着女孩流转的眼波,渐渐飞到了天边。

    友人们的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迎着一轮圆月,君不封将解萦背回家中。

    处理完翌日清晨要用的食材,君不封轻手轻脚潜回卧房。

    不夜石的光芒摇曳,解萦正披着君不封的一件旧褂子,支着身体直打盹。收好了女孩看了一半的医书,君不封将她瘦弱的身子揽在怀里,爱怜地吻了吻她的耳垂,为她盖好被褥,与她并排躺好。

    他的这一番动作,倒让解萦有点醒了。解萦迷迷糊糊,本能撞进他怀,猫似的拧了拧身子,才在他胸前寻了块风水宝地,又懒洋洋地开始打起了呵欠,看起来很是疲倦。

    几个月的好鱼好rou终究没能让她调养回一点应有的元气,数日前的好转仿佛“回光返照”,只是半吊子。君不封心下恻然,搂着解萦,有一言没一语地同她聊着琐碎的体己话。

    睡意渐渐散去,解萦不声不响收敛了自己对他的依恋。言谈举止也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和顺。君不封已经习惯了解萦平素对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见解萦有意无意对他保持距离,自己也没多说什么,还是继续着适才的话题,聊着日常的鸡毛蒜皮。唠叨得多了,白天的疑惑窜入脑海,他不自觉翻到解萦身上,故作深沉地凝视她的眼眸。解萦一头雾水,被他盯得脸色泛红,只知道傻傻地看他。

    两人对视许久,君不封尴尬地挠挠头,将解萦冰凉的身体扳过来,踟蹰了一阵,他凑上前,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解萦认真听着君不封的叙述,眉头越皱越浓。

    时光将这个男人打磨得愈发成熟,却无从更改他的灵魂本质。

    对未知的好奇可以让他永远像一个毛头小伙一般上蹿下跳,只是年岁渐长,与年轻时期的亲力亲为相比,现在的好奇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的嘴愈发碎了,竟然鬼头鬼脑地同她讨论师兄与他那位挚友究竟是怎么卿卿我我。

    君不封越是一本正经地阐述他的猜测,解萦就越想笑。

    勾起脚背踢了踢他的小腿,她笑着点点他的鼻尖:“咱俩怎么好,他俩就怎么好。”

    “这能和咱俩一样吗?你是大姑娘,他俩是大小伙子!”君不封言之凿凿。

    “笨。两个男人也有分工,你可以理解成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你,就这么简单。”

    解萦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让君不封心里直打鼓,嘴里也忍不住犯了结巴:“这,这,得往哪儿……”

    解萦一时语塞,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眼底晦暗难明。

    她僵硬地翻过了身。君不封看她反应有异,小心翼翼拍了拍她的肩膀,解萦铁了心不动,也不理会他的低声呼唤。君不封摸不透解萦生气的原因,只好委屈地在她身后嘀嘀咕咕:“那不真的就只能捅那里了,啧,搅……”

    “不许说!”

    君不封身体一僵,吓得顿时噤声。

    解萦忍不住哼笑出声,转过身戳了戳他的脑门。

    如今的大哥已经不可能回想起他们之间不甚顺遂的过往,他没有那些暴虐的记忆,可即便如此,他还能说出某个她由始至终不想听完的词语,来形容他对这种情爱方式的直观印象。

    一时之间,往日与当下有了一点微弱的联结。

    心内始终盘桓的乌云被大哥突如其来的幽默吹散,再看他冲着自己傻笑的脸,她心变得很柔软,就连体内终日作祟的疼痛也似被磨平了棱角,不再分散她的心神。

    熬过了短暂的尴尬,君不封笑嘻嘻地贴到她身边,吻了吻她低垂的眼睑,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她:“有这么好笑吗?我说得应该没错吧,就是搅——”

    几滴眼泪,直直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君不封一下噤了声,握住她冰凉的手。

    “丫头,怎么了?”

    解萦笑中含泪,神情也变得郑重,她长久地凝望着他,最后只是抬起手来,手指荡开了他的碎发,轻轻摸了摸他眼角的细纹。

    也许她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

    君不封心跳如鼓。

    在他心里,解萦有千般万般好,就有一个缺点,爱哭。

    他自知自己是好汉一条,但好汉也就这一个弱点——她的眼泪,他永远无从招架。她的泪是说来就来的,如大雨倾盆。他费尽心思千次万次地哄,始终收效甚微。关系亲近了些,他就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不停地吻她的眼泪,亲她的脸颊,说一些让自己也害臊的情话,才能将将把她哄过来。

    可这次,他不知自己该如何下手了。

    那双含泪的眼眸里,有太多他看不清,猜不透的情愫。

    本来高涨的情绪低落下来,他轻轻拭去小姑娘的眼泪,任由她蜷缩在自己怀里,眼泪渐渐浸湿他的里衣,而他仅是揽着她柔软的腰肢,不发一语。

    解萦的过去是一团迷雾。她从不多讲,他亦不多问。

    他不清楚她曾经历过什么,迷雾中穿出的阴影又始终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就像现在,她看着他的躯壳,可真正注视着的,却是个在别处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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