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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真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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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真人1

    邠州官衙内,新任静难军节度使折从阮皱着眉头,听着部下军吏们陆续汇报来的情报,一言不发。

    他是三天前抵达邠州的,初来乍到,两眼抹黑,他急于了解庆州的情势,可本镇辖内的军吏们了解的并不比他多多少,只知道目前庆州一带虽然并不太平,并且已经野鸡族隔断交通,但还未收到庆州被烧杀一空的最坏消息。

    这也算是一件好消息吧。折从阮如此想。

    “北海侯到了哪?”折从阮问部下们。

    回答他的是牙校李处耘:“据说三日前有一队不过百来位人马的禁军打着韩侯的旗号,过了潼关。不过令公留在陕州的人并未报告说迎到了韩侯。”

    折从阮是从陕州移镇邠州的,陕州及潼关是韩奕西去必经之地,故他特意让人留下等韩奕,虽然他完全可以倚老卖老,不过折从阮还是做了些官场上你好我好的事情。

    “他在搞甚么明堂?”折从阮不禁有些微怒,“皇帝敕命十天前就下了,他就是爬也爬过了潼关!”

    “人家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韩侯这分明是慢怠令公。”李处耘说道。

    “韩子仲不至于此吧?”折从阮不相信。

    “依属下浅见,韩侯东来,不就是个天子监军吗?庆州野鸡之乱,令公一人足矣踏平,到时候令公免不了要将大半功劳记到他头上,属下再说句或许会让令公不高兴的话,令公万一要是败了,或者出了差池,韩监军就会将罪责全推给令公了。”李处耘顿了顿,“所以,依属下拙见,令公不如耐心等他来一同参详军谋。”

    “处耘这些年长见识了。”折从阮咧嘴笑道,脸上的皱纹如同犁过的土地,他一只大掌猛地拍在李处耘的肩膀上。

    折从阮表面上在夸奖他,可李处耘心里却忐忑不安:“令公,属下是否说错话了?”

    “皇上敕令上说的清楚,我是正使,韩小子是副使,老夫何必看他眼色行事。再说我观他言行,也并非小人,处耘多虑了。”折从阮自信地说道,“我折从阮是甚么人物,天下人都清楚的很,皇上也清楚的很,老夫没甚么大本事,但这把老骨头可以卖给天家!”

    “野鸡族小,可截断盐道事大,他韩侯怎敢如此慢怠军国大事呢?”李处耘申辩道,他小心地看了看折从阮的脸色,继续道,“为稳妥起见,令公不如上表一封,也并非弹劾韩侯,只是催促韩侯尽早赶来而已,这样的话,将来万一要有闪失,令公也好有话说。”

    折从阮低头思索了一番,却摆手说道:“你也是好意,不必多言。老夫本以为韩小子会领兵前来助我,看这模样他也只当自己是钦差,摆着谱儿,且不去管他,你去传我军令,召集本镇所有兵马,凡是还能喘气的,明日午时全军饱餐后趋往宁州,违我军令者,斩!”

    “遵命!”

    马岭河自北蜿蜒而下,两岸植被稀少,河流在昏黄大地上勾勒出一座座巨川深壑。

    这条发源自横山西段的长河,最终将南汇于泾水,却将环、庆、宁、邠四州串了起来。一支军队沿着这条河流,冒着寒风,溯河北上,队伍被拉得很长。

    就要进入冬季,黄土高原上的寒风一天冷比一天。头发花白的折从阮抬头看了看阴晦的天空,他担心真正严寒的到来,让将士们去与熟悉这里气候与地形的蕃人打仗恐怕不是件好主意。

    更何况这些本镇兵马的战斗力,并不令折从阮满意,这此兵马操练时连列个阵也要花上小半个时辰时间。他唯一仰仗的是自己折家的子弟,这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人。就是这简单的行军,折家军与镇兵的精气神就明显不一样,前者精神抖擞次序井然,后者稀稀松松毫无生气,若不是慑于折从阮的军令与威望,镇兵们就要怨声载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庆州之乱是不能拖的太久,关中的食盐一天一个价,连京师都受到了波及,朝廷以往为了最大限度获取盐利,几大盐池所产食盐是严格划分销售区域的,以往河中解州产的食盐是不被允许过潼关,这次也只是为解燃眉之急才允许解盐销往关中的,这必然给河北河南食用解盐的地方带来影响,时间久了朝廷也撑不起。

    无论怎样重视庆州之乱,都不为过。不过,折从阮并不气馁,皇帝将这个重任交给自己,是对自己的信任还有尊重,即便折从阮拥有一支数量可观的私兵。所以,折从阮很珍惜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尊重。

    “韩奕这小子到底在胡搞些甚么?”折从阮脑海里还在想这个问题。要说韩奕给他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他想不明白当初那个在关键时刻偏向虎山行的年轻将军为何如此慢怠军国大事。

    韩奕此时并未想着军国大事,他遥望潼关,临风吊古。

    自京师出发,他用了十天时间才走到潼关下,这个速度实在太慢了。不要说折从阮,就是郑宝等人也不明白。

    秋风起函谷,劲气动河山。

    偃松千岭上,杂雨二陵间。

    低云愁广隰,落日惨重关。

    此时飘紫气,应验真人还。

    东起崤山,西至潼关,背倚雄山峻岭,头枕黄河天险,这里到处都是古代战场遗迹,乃是古今必争之地。秋风惨淡,一股苍凉劲气令人膜拜,潼关及附近的峻岭中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紫气。

    唐太宗之徐贤妃所作的这首诗,是在李世民自洛阳西还长安时应诏而作,她在诗末笔锋一转,说是真人东来,愁云被紫气所驱散,此处真人当然指的是唐太宗。

    相传李世民后来过潼关时,为应和此诗,也作了一首:

    崤函称地险,襟带壮两京。

    霜峰直临道,冰河曲绕城。

    古木参差影,寒猿断续声。

    冠盖往来合,风尘朝夕惊。

    高谈先马渡,伪晓预鸡鸣。

    弃繻怀远志,封泥负壮情。

    向有真人气,安知名不名。

    李世民的这首大气磅礴的《入潼关》,自有其身为帝王的气势与抱负,当中也用了不少典故。“弃繻”出自《汉书-终军传》,相传汉武帝时期有一个名叫终军的,青年时赴长安求取功名,入函谷关时,关吏给终军“繻”,即通行证,以帛为之,书字于其上,分做两半,出入合符,方能通行。

    终军问:“此为何用?”

    吏答:“为出关合符之用。”

    终军道:“大丈夫四游,必取功名,出关何用此物!”

    终军于是弃繻而去。终军至长安为谒者给事中,受命巡行郡国,持节东至函谷关。关吏识之,道:“此使者原是此 前弃繻后生!”

    后世遂多用“弃繻”表示决心在关中创立事业或年少立大志之意。至于“封泥”则是指《后汉书.隗嚣传》:“ 元 ( 王元 )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 ,此万世一时也。”此谓守关如封泥,后因以“封泥”喻据守雄关。

    《道德经》有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唐太宗李世民在此感叹:这世上能有几人能明白这里的紫气呢?或许应该对李世民的这首诗有另一种解读:这世上有名的人是否真正的看明白呢?

    韩奕揣度李世民过潼关时的心情应当是愉悦与骄傲的,他也要如汉终军一样,过潼关入关中,都带着抱负而去,不同的是,在终军的眼里关中是帝王之都富庶之地,而在韩奕的眼里关中已经破败不堪,宫阙万间都做了土,李世民创下的大唐基业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故纸堆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韩奕道,“这世上就是一治一乱,循环往复,就是不知如何才能让天下永葆青春呢。”

    “兄长又大发诗兴了,这‘苦’也百姓,‘兴’怎又苦了百姓?”郑宝不解。

    “侯爷,咱还是赶路吧,依我们这脚程,实在太慢了。”曹十三在旁催促道。

    “呵呵,不急。”韩奕笑道,“大丈夫忙着建功立业,本是好事,不过有时欲速则不达。我等不如慢慢赶路,让别人去挣小功劳去。”

    “何谓大功劳?”曹十三瞪圆了双眼。

    “天机不可泄露!”韩奕看了看坐在道边休憩的一个老道,冲着部下们笑了笑。

    “甚么大功劳的,兄长若是还是这般游山玩水,我们至多能赶上喝庆功酒了。”郑宝不满道。

    “好,这就走!”韩奕拍拍脑门道,“要是去的太晚了,折老令公恐怕真要怪罪我了。”

    众人齐齐上马,簇拥着韩奕往潼关关门行去。峰峦如聚,关卡狭窄,等待通关的行旅着实不少,全都拥堵在关门。

    韩奕注意到方才那位老道也赶了上来,与他并行,令他注意的是这位老道其貌不扬,满身风尘,骑在一头瘦驴上显的弱不禁风,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如同睡熟了一般。许是察觉到韩奕打量的眼神,老道猛地睁开了双眼,冲着韩奕微微一笑,还相当惬意地伸了伸懒腰。

    “道长这是西去化胡否?”韩奕觉得有趣,开着玩笑道。话说佛道相争,道家说是老子出关西游,入天竺化为佛陀,教胡人为佛教之事,不过那个“关”应当指的是玉门关或阳关,看来方外之人也有名利之心。

    “我正睡的快活,阁下为何扰我清梦?”老道不悦道。

    韩奕讨个没趣,疑这老道是对自己的冒犯之语不悦,他也不在意,拱了拱手:“如此打扰了!”

    通关的队伍似乎快了不少,韩奕此行本有从镇北军抽调了百位人马充作仪卫,韩奕命吐浑人白如虎打着自己旗号先行一步,自己则是微服西行,并未惊动沿途官吏,此时也老老实实地排队依次查验关防。轮到自己时,那守城的关吏却是将自己一行人拦住,让那老道先入关。

    “原来是侯爷驾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真是该死!”那关吏收了关防,这才得知韩奕身份,恨不得抽自己几十个耳刮子。

    “无妨!”韩奕将那关吏叫到自己身边问道,“我倒有件事要来问你。”

    “侯爷尽管吩咐,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关吏点头哈腰道。

    “眼下这潼关关东关西商旅通行可还通畅?”韩奕问道。

    “回侯爷,跟以往比,我潼关也还顺畅,只是如今关中盐价飞涨,朝廷一再下令严防有人往关中贩卖私盐,故而我等关吏也查的紧,不敢懈怠公事,通关要比以往慢了些。”

    韩奕微微皱起了眉头,又问道:“那你们可曾查到?”

    那关吏拱了拱手道:“这盐价一日一涨,说实话,除了官府,哪里能有多余的的盐可供倒卖?如今非常时期,官府管的太紧,那此奸商贩卒知道厉害,都规矩的很。”

    “过往的百姓可有怨言?”韩奕又问道。

    “回侯爷,百姓居家过日子离不开盐,有怨言也在所难免,怪只怪庆州郭刺史,捅了大娄子,百姓们都盼着朝廷能早日解决庆州之乱呢。”关吏委婉地说道。

    韩奕站在潼关关楼上,冲着来往行人行着注目礼,略想了想道:“给我取文房四宝来。”

    “遵命!”

    就在潼关上,韩奕当即亲笔写了一封告示,张贴在潼关城防下,以朝廷的名义通告四方,大意说解州盐榷院已经囤集五万斤颗盐,不日运往关中,又说朝廷自青州又调集了七万斤海盐,正在西运途中。韩奕当然是在说谎,他变不出这十二万斤盐来,只是意在放出消息,影响关中盐价,聊胜于无。

    “方才那老道,是何等人物,竟劳尔等关吏如此尊重。”韩奕又问道。

    “回侯爷,这道长不是旁人,正是华山隐居的老神仙,俗家姓陈,名抟,自号‘扶摇子’的世外高人。据说陈真人服气辟谷,每每长睡百日而不醒,习得道家真术,历代朝廷屡召不起,关中一带的官民无人不知哪个不晓……”

    关吏滔滔不绝地为韩奕介绍陈抟的来历。

    “原来是他!”韩奕这才知道原来这毫不起眼的老道来历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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