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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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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皇后温宛一曲高山流水弹得大气流畅,足见她的功力。铮铮琴韵中耶律重瑱轻运狼毫,落笔从容优雅,那些字仿佛从他笔端飘出来,暗合着音律凤飞龙舞。看着那白袍轻舞,举世无双的姿容,刹那间玉垄烟仿佛忘记了身在何处。

    每次看玉无言写字的时候她总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怕呼吸重一点,就扰了那份意境。他也是一身白袍,修长的手指握着细长的狼毫,玉面清寂,神态凝素,她只觉得他整个人都仿佛化入那飘逸如仙的字体中去了。时间久了,虽然他清冷少言,她却不怕他,虽然他不愿意她这个小尾巴总跟着他,但也着实拿她没办法,她缠功颇深,因为她发现缠功用来对付玉无言是很好用的,只要她不断缠着他教她做这做那,他烦了,自然会答应下来。她央他教她书法,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只记得他将拢她在身前,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运笔。那是第一次他离她那么近,他的身子贴着她的脊背,清淡的气息充盈着她的呼吸。却没有一丝暧昧,只觉得他的接近自然而然,他是那样不染纤尘的人儿,任何非份的想法对他都好像是一种亵渎。

    “小玉”一只手推了推她的肩,她扭过头,看到紫纤儿向她着急地眨着眼,小声说,“皇上让你抚琴呢”,她这才发现耶律重瑱已经写好了一幅字,丫头们小心翼翼地取走晾干,案上又重铺了一张雪白的兰花宣,皇后的一曲也已抚毕,她站起来笑看着她,“就别推辞了,光看你的一双手,就知道如果这样的一双手不会抚琴,那别人连会都谈不上了。”“娘娘缪赞。”说着她站起身来到古琴前坐好。

    她扭头看了看耶律重瑱,他向她点点头。她皓腕轻抬,手指一拨,优美的韵律淙淙流出。不同于皇后曲律的大气雍容,她弹的曲调宛转,灵动,在场的人都被这新鲜活泼的曲子吸引了去。耶律重瑱起初只觉得好听,随着音律写了几个字,可突然间曲调一转,只见她灵活纤细的手指轻挑慢拨,旋律突然妩媚糜艳起来,她的一弹一挑都好像拨在他的心弦上,每一个音节都极富挑逗,引得人心思荡漾,心驰神往。他心思已乱,笔法已乱,不知不觉搁了笔,眸眼只看向那嫩白如一双粉蝶的手指。蓦然间他发觉自己的失态,忙收敛心神,屏息静气,紊乱的心思才清明起来。再看看皇后和其他丫头,她们并无异样,才知道是自己心思走偏了。

    韵律刚收,皇后就称赞,“看来我眼力不错,上曲调子极是灵动,不知叫什么名字?”,玉垄烟站起来恭敬地答道,“曲名奴婢也不知道,小时候听别人弹的好听就胡乱学的。”皇后点点头,问皇上听着如何。耶律重瑱起初没答言,只深深看了玉垄烟一眼,见她双手轻握,匀亭地立在皇后身边,下颏微收,神态安敛。

    “这首曲子是失传已久的‘凤求凰’,传说司马相如就是以此曲挑逗卓文君,卓文君才春心萌动与司马相如私奔,不过后来曲谱散佚了,朕也是在廷收藏的古本中看到过此曲曲律的片段,没想到今天有幸听到了全曲。”一双琉璃眼眸在听到他说出“凤求凰”三字的时候,蓦然向他看过来,与他双目交碰,又倏然闪开。他眼波一转,唇角带上三分笑意。

    “原来是传说中的名曲,臣妾今天也长了见识,不过这曲子平时可万万不能轻易弹的,也怪不得此曲会失传呢。”温宛恍然说。

    “娘娘说的极是,奴婢只道这曲子好听,也没问名字,现在知道了,以后是再不弹的了。”玉垄烟低头说道。

    “不知者不罪,况且弹弹又何妨。”他轻缓的声音飘进耳朵,本是替她说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晚膳极为丰盛,由玉垄烟和紫纤儿伺候着。桌前的气氛格外安静,下边的丫头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害怕谁出气重点,会惊扰了谁似的。皇后连进食都显得端庄秀气,而且吃得很少,皇上也是每样只略略尝尝,行止优雅的无以形容。他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皇后也只是安静地进膳,玉垄烟甚至感觉到有点压抑,如果是她肯定会消化不良,她想起伺候耶律重琰进膳的情景,非要她吃了他才肯吃,而且他话极多,有时候还像孩子一般向她撒娇,旁边的丫头总是想笑不敢笑,捂着嘴脸憋的通红。居然有些怀念,她轻轻叹了口气。一抬头发现紫纤儿正向她摆手,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而那双紫眸已淡淡向她扫过来,她面一热,忙低下头去。

    这时帐外人影一晃,耶律重瑱眼见,问道,“谁在外边?”“是奴才。”说着长贵已经走进来行礼。

    “什么事?”他放下筷子问。

    “是煜王殿下遣人送来几样东西,里有规矩,外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不过这次是煜王殿下,奴才才想回皇上……”

    玉垄烟身子动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帐外。耶律重瑱哦了一声,好像很有兴致,“带他们进来。”,“是。”长贵得旨退了下去,没多一刻,他领着两个人进来了。居然是琉璃和长随,玉垄烟又惊又喜。琉璃也早看见她,脸上也是一喜,却不敢多话,长随仍旧是苦瓜脸。两个人先叩拜了皇上娘娘。起来后琉璃真情流露,亲热地抓住玉垄烟的手,“玉姑娘,琉璃好想你呢。”玉垄烟也紧紧握住她,“你们怎么会进来?”这时长随过来跪在她跟前磕头,“娘亲一切安好。”玉垄烟的脸刹时红了,周围丫头见此情景都吃吃笑起来。耶律重瑱饶有趣味地看向他们。

    玉垄烟连忙小声说,“你快起来,皇上娘娘在此,我算得上什么?”长随却不管这些,直磕了三个头才爬起来。玉垄烟有许多话要问他们,却不便开口,扭身请求,“皇上,娘娘,奴婢能不能先出去一会儿,和长随,琉璃说几句话?”,皇后点头,“去吧。”耶律重瑱却说,“何必出去,在这儿说也无妨,”玉垄烟尴尬,却不敢拂了皇上的意思。

    琉璃取过一方致的盒子交给玉垄烟,“这是二殿下送给玉姑娘的琉璃珠,玉姑娘走的匆忙忘记带了,二殿下吩咐奴婢给您带过来了”玉垄烟接过来,心里竟酸酸的,手指轻抚着盒盖,耶律重琰的笑靥如在眼前,她的眼角浮上朦胧的缠绵。却未发觉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还有……”琉璃怯怯地,脸上掠过奇怪的表情,不过她还是取过来一个包装美的食盒,一层层打开,众人正纳闷这食盒中不知装的什么珍馐美味,值得这样一层层包起来,都伸长脖子看着,却忽地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盒子的最里一层放着一小盅食物,摆成梅花的形状,说是梅花却又觉得有些莲形,着实色香俱佳,只看着就引人食欲,却不知是什么吃食。玉垄烟心里咚的一声,就听琉璃小声说,“这是二殿下叫我送给玉姑娘吃的,是熏鹿脯……”她声音呐呐,抬起眼看了玉垄烟一眼,玉垄烟脸色已经苍白了。

    耶律重瑱听到琉璃说是熏鹿脯,当下笑吟吟地说,“煜王小小年纪真是知情重义,你做了他三年的圣女,隔着重重门,他却还想着你,竟着人送来一盅鹿,也不枉你在他身边三年的情义。”只是他话刚落尾,却见一大颗泪珠从玉垄烟眼里滚落下来,落在香气四溢的熏鹿脯上。他唇角的笑轻轻敛去,眼眸中映着她的侧影,娉婷的下颏轻勾,嘴唇若素素花瓣,大颗的眼泪如同珠子一颗一颗沿着她玲珑的面颊滚落,纤巧的肩在轻轻颤着。

    从看到那个食盒和琉璃的神情她就开始不安,果然……还是被她猜中了,他送给她的梅莲,她心爱的梅莲已经被他炖成一盅送到了她的面前。她心很疼,不知是心疼她的梅莲还是心疼他,她不怪他,只觉得心酸,梅莲是被她害了。他是气了,他一生气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他是气她不声不响就离他而去……

    离皇上最近的紫纤儿发现气氛不对,连忙上前拉住玉垄烟的手,“煜王殿下情重,你也不用感动的一塌糊涂啊,瞧哭哭啼啼的在皇上娘娘面前算什么事儿?”说着就把玉垄烟拉出去了。

    皇后像是自言自语,“既这么舍不得,为何还要走这一步?”,耶律重瑱却问琉璃,“你是煜王身边的丫头?”琉璃跪下回道,“奴婢是二殿下拨出来伺候玉姑娘的,名字叫琉璃。”“以后你就在凤仪伺候皇后吧。”“是。”琉璃磕了个头,能和玉垄烟在一起,她心里自是愿意。耶律重瑱目光看向长随,“你叫什么?”长随跪下,“奴才叫长随。”,耶律重瑱点头,“你以后就跟着朕吧。”,长随一惊一时不敢相信,皇后说了一句还不谢恩,他才赶紧磕头。

    自从玉姑娘走了,二殿下就病了,病势来得又汹又怪的,一直到一个月后,这病才好了,病好以后的二殿下好像变了一个人,又好像突然长成大人了……他意识清明些了以后就……就吩咐长安他们把玉姑娘房里的家什都拆了,架在院子中取火烤鹿,说要给玉姑娘送去……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冷的让人害怕……玉垄烟脑海里一直盘旋着琉璃的话,她的话说的含蓄,但她已经能够想象的出当时的情景,她的心情复杂至极。晚膳已经结束了,她调整好心绪走进殿内时紫纤儿将她拉住,将一只雕镂致的银盏交给她,“小玉,长贵公公说皇上的圣女到了,你用这个去取圣,一会伺候皇上吃了,我手脚的,皇上不喜欢,还是你送去皇上更喜欢些。”,玉垄烟看着手中的银盏愣神,用这个去取?怎么皇上和别的王爷都不一样,他难道从不亲近那些圣女么,还是就只在皇后这儿要多费这道手续?

    紫纤儿见她愣着,噗哧一笑,“小玉从前不就是圣女么,也不用紫纤儿教吧,皇上的圣女媚儿就在那边的偏殿里等着呢,你快去,皇后娘娘还在沐浴呢,我去了。”紫纤一溜烟儿走了。

    叫媚儿的圣女果然媚到了极点,是个男人见到她恐怕骨头都要酥倒,如果皇上不是因为顾忌皇后,就是因为他不是寻常男人,他感兴趣的确实不是女人!见到媚儿的时候玉垄烟心里突然下了这两个结论。

    媚儿边宽衣解带边挑了玉垄烟一眼,问道,“你是新来的?”说时已经袒露,玉垄烟感觉极为尴尬,别开头去,只嗯了一声。媚儿却早习以为常,笑着问,“难道你不是皇上派来挤的,同为女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玉垄烟这才把银盏轻轻放在桌上,“媚儿姑娘还是自己来吧,我在外面等一会儿。”说完她已经掀开帘帐出去了,只听到媚儿极为浪荡的笑声,她的脸红了一红。

    隔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好了。”,玉垄烟走进去,银盏中满满一盏汁,媚儿慢条斯理地穿衣,见她进来,招手说,“小丫头,帮我把绊子系上”,她一转身,将一痕雪背面向她,玉垄烟走过去,虽然尴尬,却还是把抹的系绊帮她系牢,然后她端起银盏要走,媚儿玉波横流地剜了她一眼,“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脸皮怎能这么薄呢?”说着兀自格格笑起来,玉垄烟不理她自己走出去了。

    她低头敛眉地走进皇后的寝帐,心儿突突地跳着,努力压抑心内的别扭。帐中只有耶律重瑱,已换了宽松的白袍,正慷懒地斜在榻上。

    “皇上。”她跪下来,手臂微抬将银盏举到他眼前,却半天没见动静,心内诧异,怯怯抬眸,正撞见那灿烂夺目的两痕紫眸,连忙低下头去,只觉手上一轻,他已经接了过去。她这才松了口气。

    却听他问,“这是你的?”他的声音轻缓,许是晚上的缘故,轻缓中还带着些懒懒的味道。她怔了一下,待会过味儿来,脸上便火烧火燎地热起来,只觉得那双狭长眸子向自己口淡淡扫过来,她浑身如有针芒。

    此时立在帐外边的长贵噗地一声捂住嘴,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平常寡淡冷的皇上会问出这么“色情”的话来,这让人家姑娘怎么回答呢。

    “不……不是……”她期期艾艾的声音和薄染绯色的双颊落入他充满意趣的双瞳,他就是想看这样的她,妖媚勾引后真情微露的冰山一角以及敛静自持防线失守的刹那瞬间。

    “长贵,平常你做事如此伶俐,这次如何会舍近求远?”他是说给帐外长贵听的。

    “是,皇上,是奴才糊涂,下次奴才可知道了”长贵含笑恭声说。跪在下边的玉垄烟花容已经略略失色。刚刚还同情那名圣女,竟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感叹,这次却真正轮到了她自己,才知道卑微如她们连自由都没有,还谈什么自尊呢。而这样的一种形式却比那种狎昵还更让人有种屈辱感。

    他已经饮完了那一盏圣,红唇微润,更形俊美。她结果银盏正要退下去,听到皇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长贵,什么事这么高兴?”,“娘娘。”长贵却没正面回答,只恭声叫道,温宛也没纠缠,掀开帘帐走入。玉垄烟轻一屈身就要走出去,听耶律重瑱说,“长贵不必守在这儿,让玉垄烟守着吧。”长贵应了声“是。”,悄悄走了,玉垄烟心中暗暗叫苦,却无可奈何,仍要转过身子恭声应是,才敢退出去。皇上一个多月未临幸皇后,本是小别胜新婚,一定如胶似漆,尽鱼水之欢巫山之情,而她守在外边算什么样子?

    她站在帐外,帐内的灯光暗淡下来,只留下一盏小灯燃着,只模糊听到皇上低低地说了声“歇息吧。”,然后就再无声音,她暗暗诧异,皇上皇后就这样睡了?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念头,脸不觉红了。站了一会儿,眼皮有些涩重,人也变得迷迷糊糊起来。她被一声叫声惊醒,倏然张开眼睛,是皇上的声音,低低的,却果真是在叫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原来是他口渴了要茶喝,她赶忙出去倒了盏茶端进去,怕惊醒了皇后,脚步轻的不能再轻。

    华丽的紫檀木榻上,皇后侧身睡在里边,好像已经睡熟了,耶律重瑱斜在镂花玉枕上,华缎般的黑发如水般滑下,淡淡灯影中他的脸如月亮之神般俊美妖娆。她毕竟是十几岁少女,看到如此美艳的人物心里不觉扑通一声,待稳住心神,将茶端到他面前,却不见他有动静,只用那异色双瞳看着她,她心儿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人睡过之后,自然是慵懒异常,连手指都不愿动。她跪移了一步,将茶盏放在他唇边,轻轻托起,他就着她的手将茶喝下去。这种情景,特别是已至中夜,在淡淡的灯影里,显得格外暧昧难明,而旁边还睡着皇后,这种样子更显得有些诡异。等他躺好,她急急地退出去,站在帐外才发觉心儿竟跳得如此之快。

    第二日,玉垄烟在给皇后梳头的时候,皇后淡淡地说,“昨日没睡吧?”玉垄烟笑笑,“没事,奴婢还顶得住。”皇后又说,“皇上因忙于国务,无暇分身,这么长时间才来凤仪一次,我本应好好服侍,怎奈昨日正巧赶到月事,皇上却很体谅。我心内过意不去,本想让你来服侍他……”“娘娘……”玉垄烟一惊,手中的梳子差点脱手,镜子里皇后安抚地一笑,“可是皇上不肯,他想全我的脸面,其实我早看出来他是喜欢你的,不然像他的子怎么会选你入?”玉垄烟连忙跪下,“娘娘折煞奴婢了,还皇上心里只有娘娘,奴婢只是一名小小侍女,又怎么会入皇上的御目?”皇后把她拉起来,笑着说,“我只是随口说说怎么就吓成这样?皇上要真喜欢你,我看就把你收在皇也罢,我一个人也孤单的很,以后由我们姐妹两个服侍他岂不更好。”“娘娘……”她猜不透皇后是真心假意,也不敢多话。皇后说,“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行大礼,在我这里不要讲那些虚的规矩,还是快点梳头吧”玉垄烟这才站起来。

    这次皇上走后又足足过了两个月他才又来凤仪,可也只是用过晚膳就走了,下一次却又是两个月以后了。却总说国事繁忙还要回御书房批阅奏折在凤仪稍坐片刻就又走了。而皇上即使只坐一刻,皇后也会盛装出迎,待他走后,皇后就将盛装除去,平时也只穿平常的衣裳。虽然她面上端庄和婉,但玉垄烟隐隐在她的眼睛里寻到落寞。站在她的角度,她本不应该对皇后有什么态度,可是她却开始有些怜惜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到底皇上是因为什么?她越来越觉得他深的难测。或许他真的是断袖之癖,她竟然越来越相信这个说法了。

    一年以后,皇上十八岁华诞,内要举行大典,皇后带着玉垄烟,紫纤儿和琉璃出席。大典在恢宏阔大的锦绣殿举行,大殿中央是雕金砌银镶珠拥翠的龙凤椅,是皇上和皇后接受朝贺的地方,大殿两边则是一排排名贵的紫檀雕花方桌,已经摆满时令鲜果点心,朝中身份显贵的官员王爷皆可以入座,对于平常只能两班站立殿下的朝臣真可谓皇恩浩荡。

    还未到巳时,重臣们都已列坐两边。玉垄烟奉命担任此次盛会的茶官,她特意为耶律重瑱沏了一盏茶,色泽极其青绿,如她的眼眸。耶律重瑱问她名字,她说叫做茉莉薄荷,可提神醒脑,耶律重瑱说名字倒是极致,颜色也悦目,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说着他呷了一口,轻轻点头,玉垄烟在他紫眸中看到赞赏之意。

    为文武百官,她沏的是百花茶,女们鱼贯而入,淡淡的茶香飘溢在空气中,玉垄烟从她们盘中端过茶盏给各位王爷和大臣。有些王爷、才俊在轻轻咬着耳朵,打听这个绿衣丫头到底是何许人也?更有甚者,则把两只眼睛随着她纤窕的身影流转。她献完一桌刚向前走,迎面走过来一个紫袍少年,她怔了一怔。有一年未见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他碰个面对面。他身量已经长足,体形极为颀长高大,原来玉雕般的脸已经生出些棱角,显得更为立体深邃也更形俊美,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如一泓潭水,清亮又深刻,荡漾着桀骜不驯的风骨。他身后跟着长安。琉璃已经拜了下去,她和他狭路相逢。

    他眼角的光很凌厉,看到她的时候一张俊脸冷如堆雪,他的目光陌生又冷酷。可是她似乎没有立刻发觉,只沉在蓦然相见的惊喜中,凭心而论,她是想他的,也是关心他的。她如水的多情眸呆呆地描绘着他的脸庞,他真的长大了,她唇角浮起一缕笑意,而自己是怎么了,即使和他熟稔,也不能这样无礼的直视,更不能忽略了应有的礼仪。她连忙飘飘屈身下去,“二……”只说出这一个字,他却很快目无下尘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只留下一阵风。就连长安也扬着下巴从她身边走过。她僵在了那里,后边跟着许多女,身前身后都是王爷大臣,她的脸浮上难堪的红晕,有些向她头来的目光甚至是轻薄取笑的,而有些变得玩味戏谑,她觉得手指在轻轻颤着,在她身后,她听到他在随意和那些王爷贵胄们招呼寒暄,那样潇洒的高贵,那样从容的气度,却独独给她这样的难堪。

    她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眼眸又变得淡然无波,送完了茶转身向回走。却看到那矗立的紫袍背影。所有的王公大臣,贵胄王卿,即使是位高权重的丞相温廷言在见到皇上时也会行三拜九叩大礼,但耶律重琰却立而不拜,才十四岁年纪,浑身上下却有种凛然不羁的气度。

    他只微微弯了弯身子,“琰儿十三岁生日时皇兄亲自到府里贺寿,至今仍让琰儿难以忘怀。”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他停了一下,玉垄烟微顿了一下身子,只觉得他的话好像听起来别有深意般,听他继续说,“今日是皇兄的寿辰,琰为皇兄的贺礼颇费了些心思,可是后来一想,皇兄贵为天子,自是什么也不缺,送什么皇兄都不会稀罕,所以琰今天只送皇兄一样东西,就是琰的这份心意,只恭祝皇兄龙体安康,寿与天齐。”他的话一出,两边列坐的公卿们皆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这个煜王竟如此傲慢,虽然皇上宠受,特许他可以不行跪拜大礼,但看他的行为也未免太有悖常礼。别的臣下都把家中最珍稀的东西呈给皇上还唯恐他不中意,而他竟敢空手而来,而且竟还把理由说的如此花哨有理。

    玉垄烟见他这么随意,也有点吃惊,不觉紧张起来,皇上的确宠爱他,但他毕竟是手握皇权高高在上,他们虽是兄弟,但更是君臣。耶律重琰这样的确是有点傲慢,她手心里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偷偷看向龙座上的耶律重瑱。但见他面如春风,并无半点恼意,她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耶律重瑱一笑,“煜王的贺礼真是别出新意,每年朕过生日,众卿送的这些奇珍异宝真是难为他们了,以后就删繁就简,不用再送朕什么礼物,只需一句贺词几句谏言就比什么都好,众卿说呢?”他高明地把球抛了出去。

    下面诚惶诚恐,“皇上英明”声震屋宇。耶律重琰点点头,转身在右首第一桌就坐。光看坐位就可以大略猜到这些贵族们身份显赫程度。耶律重琰对面,也就是左首第一桌还空着。那是给丞相温廷言预留的位置,不过听说丞相托病,由小女儿温湘代他来参加皇上寿诞。不过这个温湘却姗姗来迟。玉垄烟正想着,就听到环佩叮当的声音,转过头,正看到温家二小姐温宛之妹温湘由众丫头簇拥着走来。在走过玉垄烟身边的时候,温湘斜了她一眼,就气势高傲地走过去,先拜见皇上和皇后。

    这个二小姐,玉垄烟在凤仪见过几次,她只比温宛小两岁,相貌自然也是难得的,但行为做派却与其姐迥然不同。不知为什么,从第一次在凤仪看到玉垄烟,这个温湘就总是看她不顺眼,不是横眉冷目就是白眼相加,甚至有时还会故意找茬,玉垄烟只是忍着。

    温湘刚坐在左手第一桌,一抬眸就看到了对面的紫袍男子,两只眼睛亮了一亮,目光就直盯在耶律重琰身上,恨不能将他吃进肚子里。以前她总是羡慕jiejie,如果她不是长她两岁,现在陪在皇上身边都就应该是她了。从见到皇上的第一眼,她就觉得再没有男子能及得上他俊美无俦的容颜。只可惜他已经做了她的姐夫,绝了她的妄想。

    而今她却见到了可以与皇上匹敌的男子,他也是如此俊美却与皇上不同。皇上是月亮之神的妖娆与敛静,而他的俊美是深邃不羁的,在他肌肤的每一个线条里张扬。连他的侧脸都那么好看,那些棱角就像是用石头雕出来的,不致却很特别。温湘不禁春心荡漾,兴奋起来。咦,他扭脸在看什么人,神情那么专注甚至痴迷,她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一抹纤窕的绿色身影消失在大殿的一角,又是她!脸上不禁忿忿然。真是一幅狐媚相,怎么看怎么让她堵心,凭什么男人见了她都会直了眼睛?连眼前的这个华衣男子都不例外!

    温湘扭脸儿,对着刚刚走下来陪她的jiejie甜甜一笑,“jiejie,坐在我们对面的那个是什么人,居然也坐第一桌,怎么湘儿却没见过他呢?”温宛早发现了meimei面颊红润,双目含情,眸光总向对面瞟,心想湘儿从小娇生惯养,一点都不知道女儿的矜持,怎么能这样不害臊地看青年男子,只是这也是她的优点。她含笑说,“他是煜王耶律重琰,才十四岁,他年纪小,皇上特别关照要他好好习武读书,平时内琐碎的活动可以不参加,所以你没见过他。”“才十四岁,比我还小两岁呢。”温湘说完,脸一红,温宛早猜中了她的心事。故意说,“俗话说女大不中留,湘儿都十六岁了,也该让皇上给你寻个好婆家”“jiejie……”温湘不依地娇嗔。

    正说着,玉垄烟走过来,将一盏百花茶递到温湘手中,“二小姐喝茶。”温湘瞟了她一眼,嘴上说着,“这茶可真香啊。”从她手中取过茶杯,却不料手一抖,杯中水全都泼溅在玉垄烟的口。玉垄烟本着的是纱衣,被水湿润后完全形同透明,她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口。

    耶律重琰正欲起身,肩头却感到有些轻压,是长安将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他眼看着他,似乎在说:我的二殿下,你又忘了当初她是怎么走的了?如今还管她的闲事,再说这是什么场面,你偏还要为她出头!他稳住了心绪,一双黑眸又变得洞如观火般冷淡。

    而御座上的耶律重瑱紫眸也不禁一沉,却不动声色,只看她如何化解。

    “怎么回事?茶杯还没放到我的手里,怎么你就把她泼在自己身上了?难道是不想让湘儿和还是觉得你沏的茶我不配喝呢?”温湘娇斥。温宛知道meimei无理,但也不便斥责,只对玉垄烟说,“快去换件衣裳吧。”,玉垄烟正要走,温湘叫住她,“别走,我的茶你还没上呢,你是今天的茶官,怎么这样礼数不周?”

    耶律重瑱轻轻皱眉,站在他身后的长随最会揣摩圣意,另外他对这个灵慧的女子也很喜欢。玉垄烟正要说什么时,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她回身居然是长随公公。她屈身道谢,长随只是摆摆手,叫她去沏茶,转首又向温湘行礼。温湘虽然有气,但看到是长随,只得收敛。

    耶律重琰虽然目光冷淡,但口已经一起一伏,看到她受人欺负,他自是气她恼她,但又怜她恨她,而爱她是他心里极度不肯承认的。

    玉垄烟端着一盏茶走来,她的一双琉璃眸仍然静敛无波,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让人不禁心生怜意。虽然身上披着宽大的男子披风,却半分未减她的风姿,只看那袍角飘飘,她脚下和行止更添了几分仙气。这次是琉璃从托盘里取出茶杯交到温湘手中。玉垄烟用极平淡的声音说,“奴婢这次特意为二小姐泡了玫瑰花茶,此茶有养颜功效,况且二小姐国色天香,饮用此茶更为得宜。”温湘嘴撇了一下,听她赞她美貌,心中自是暗喜,也不再刁难,只向对面的耶律重琰暗送着秋波。

    长安悄悄伏在耶律重琰耳边说,“对面那个温二小姐好像看上二殿下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要把二殿下身上都盯出洞来了,真也不害臊。”,耶律重琰只用鼻子哼了一声。长安心想,看那温二小姐长的像是聪明样子,不过行事也太愚蠢,她不那么对玉垄烟二殿下或可还有些空间,她这么没鼻没眼地对玉姑娘,却把路自己给自己堵死了,他们二殿下不讨厌她就烧高香了。

    “小玉,把这盘香橙给对面的煜王殿下送过去,就说温丞相之女温湘向他请安了。”温湘喝了几口茶,吩咐玉垄烟,其一她就要看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怎么在光天化日下施展勾引术,其二她也可借她之手达到向他搭讪的目的。玉垄烟踌躇,那盘香橙是每个桌都有的,而耶律重琰桌上自是也有一盘,虽然她只是照她的吩咐行事,但也觉得这样做实在很难为情。

    但无论多么为难,她也只得照做。她向他走去,他已经慢慢抬头看向她,面色仍旧冷淡,黑眸蕴着冷冰,但却未曾在她脸上移开。从前他是从不曾用这种眼光看她的,她极不自在,脚步都有些凝滞。在他凌厉的目光中,她都不知是怎样走到身边去的。

    “二殿下,这是温二小姐特地叫奴婢送过来的香橙,请二殿下品尝。”她垂首而立,态度恭谨。看她的样子他反而更有气,轻轻哦了一声,眉挑了起来,“温二小姐是何许人也,我以前不曾认识,今后也不想认识,香橙桌上已经有了,请给我退回去,就照我的原话说。”他早知那是当朝丞相温廷言之女,却本不放在眼里。玉垄烟很难堪也很为难,他子更形难测,做什么都总会依着子为所欲为而不计后果,如果这盘橙子退回去,不仅会得罪温湘,还会得罪她背后的温丞相,甚至皇后和皇上。可她知道他的子,只得委曲求全软言求道,“二殿下看我的面子,就收下吧。”

    耶律重琰却一脸诧异,“你又是谁,难道我们之前曾认识?”又扭头问长安,“这个丫头你见过?”长安拨浪鼓一样地摇头,极恳切地答道,“回二殿下,此女小的并没见过,二殿下也绝计没见过。”,玉垄烟无言以对,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但仍旧温言细语地说,“二殿下不认识奴婢也罢,总认识皇上,娘娘,就看他们的面上总也该收下吧?”

    他冷笑,“原来是怕驳了他们的面子,看你五官端端正正的,心却长偏了,既然这么替他们想,你就跪下来磕三个头,这橙子我就收了。”,玉垄烟轻轻叹息,难道他们之间非要这样不可吗?她轻扯裙角就要跪下,他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腕子,让她动弹不得,手腕却被箍得生疼。他瞪着她,眸底海潮汹涌,却只恨恨地说了一个“滚”字。她睫毛一颤,眼睛里不可置信,他竟会骂她。她踉跄一下,转身往回走,手腕隐隐而痛,眼底的薄雾她努力收回,只挺直颈子,让面容保持平静如水。耶律重琰却将脸撇开去,不去看她的背影。长安叹息,他渐渐明白了,二殿下越气越恨就越说明他心里在乎她,这个玉垄烟真是二殿下的冤家啊!

    “你们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温湘不悦地问,玉垄烟回道,“煜王殿下说与二小姐素不相识,二小姐却这样热情知礼,他很是过意不去,嘱咐奴婢一定要向二小姐道谢。”温湘轻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这时歌舞告一段落,耶律重瑱提议由皇后抚琴一曲,他口内邀约着皇后,眸光却淡淡扫向她身后的玉垄烟。皇后站起来说,“臣妾这几天身体欠佳,手指总使不上力气,不如由小玉代我抚琴一曲,让众卿也见识一下小玉的琴艺。”耶律重瑱点头,唇角扬起微微的弧度。玉垄烟却没想到会叫她,她有点不安,“皇后娘娘……”皇后温和地说,“不必推托,这是皇上的意思,你好好弹就是了。”,玉垄烟不明白她的话中之意,皇上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女已经布置好了琴台,她入座后先试了一下调子,袅袅琴韵刚刚在空气中隐没,就听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单单抚琴未免有些枯燥,不如我用箫声来应和小玉姑娘的琴声,皇兄你看如何?”原来是耶律重琰。

    耶律重瑱笑得不露声色,“煜王既然有这样的兴致,那有何不可?朕这里有一管上好的白玉箫,可以借煜王一用”说完,长随早已经把白玉箫取来交给耶律重琰。耶律重琰来到玉垄烟身前,“如此冒昧,小玉姑娘不介意吧?”话虽然客气,语气却是冷淡的。仿佛他们本就是陌生人。玉垄烟垂眸,遮住眼里的情绪,“煜王殿下客气了,奴婢有什么资格介意呢。”她口气更是疏淡,话里却带着刺。他盯了她一眼,“小玉姑娘请。”说完,紫袍一移,他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一点点向她侵来。她不知道他为何要与他琴箫合奏,虽然琴和箫在乐器中算是天作之合,但即使两个通音律的人也要互相磨合很长时间,才能达到琴箫合一的境界。而他们两个从没在一起弹奏过,她更不知道他熟悉哪首曲子,她心里矛盾至极,这可是皇上的寿辰,他是想和她一起在众目睽睽下丢丑吗?正不知道要弹奏哪首曲子,忽然灵机一动,手指一挥,旋律就在手下淙淙流出。

    梅花落,箫中的名曲,学箫的人第一个学的就是这首曲子,耶律重琰应该非常熟悉。她虽然没用琴弹奏过,但她想应该是没问题的。果然,用琴奏出的梅花落别有一番风味。在座之人一阵诧异之后频频点头。他将玉箫横在唇边,修长的手指轻弹,悠扬的旋律和着她的琴音,琴音箫音简直配合的天衣无缝,如同天籁。

    就是玉垄烟也不禁暗暗诧异,只是一年没见,没想到他对音律居然通到这种程度,看样子似在她之上。她的这颗心才慢慢放下来,指下的音律也更加灵动流畅。可是她放心的也未免太早,刚开始耶律重琰只是规规矩矩地应和着她,外人听起来的确是琴箫合一,只有她知道她的琴声是主音,而箫声一直在跟着她的步调却一丝不乱,所以她才诧异他的高明。

    可是就在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她却感觉他的箫声慢慢脱离了她的引导,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隐隐形成一种很强的压迫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成了被引导者,她不得不随着他的调子演奏。此时,情况已经急转直下,再不是她掌握主动,而是他反客为主,她的琴声被他的箫声拿捏的死死的,她额上沁出了细汗,神不敢有一丝疏忽,生怕一不小心,就跟不上他的步调。可是他的调子越来越华丽高亢,赢得阵阵低低的喝彩声。她心里绷得紧紧的,箫声一向以低沉宛转,如泣如诉着称,可是他却能把箫吹奏的如此高亢悠美,而且游刃有余,如果是平常她应该击节赞赏,可是现在她真怕……他居然又提高了一个音节,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她手指一拨奋力追上,只听“崩”一声,琴弦断了,琴声嘎然而止。

    玉垄烟紧紧绷着的心弦也彻底散落了,耳边听得那些窃窃私语声,她的脸通红,简直无地自容。这时却有人轻轻拍起手来,她抬眸,正是龙椅上的耶律重瑱。

    “俞伯牙抚琴,弦断,遇到听琴的钟子期,所以后人有‘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诗句,今日小玉何其荣幸,竟会遇到此生的知音。”耶律重瑱话一落,场面立刻变了,众人都讶然四顾,不知道皇上口中的“知音”藏在哪里。想不到是皇上替她解了围,虽然心内感激,却并不敢有所表现。只是轻轻站了起来,浅浅的行了个礼。

    “小玉姑娘的琴艺真是了得。”耶律重琰低低的声音响在耳边,虽未回头,但她知道他已经走近她身边,“但却不知皇兄口中的‘知音’在小玉姑娘看来是谁呢。”他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她身子一动,他已经擦身过去。

    走回座前,玉垄烟却见温湘不雅地扭动着身子,嘴里不停地嚷着“痒死了,痒死了。”她白嫩的小脸儿也浮出淡淡的红色瘢痕。见她过来,皇后着急地说,“小玉你看看湘儿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身上就开始奇痒不止……”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湘的动作打断了。温湘突然站起来,用手使劲拉扯着衣服,身上的瘙痒似乎已让她失了心志,一条雪白的膀子已经露出来,发髻钗环也歪散了,王公大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有些人暗暗取笑,有些等着看好戏。耶律重瑱也注意到了,不禁出声询问。皇后让丫头束住温湘,站起身一一作答,又和皇上商量赶紧把温湘送回去,让御医看看。

    玉垄烟却说,“看二小姐的症状,中的像是一种湿毒,原来家父曾诊治过一名患者和二小姐的状况很相似。”紫眸一闪,落在她的脸庞,“那你应该知道如何诊治吧?”,皇后的目光也焦急地看向她。她用平淡的语气说道,“这种湿毒治的方法很简单,它的克星就是唾,只要把唾涂在红瘢上,症状很快就会消失,不过一旦患上湿毒就会每年都发作一次,只要用这种方法治疗即可。”

    她话音一落,就听到放肆的笑声,众人都把目光移过去,耶律重琰四平八稳地坐在桌前,闲闲的说,“方法倒简单,只是实在刁钻,如果是已出阁的小姐还好些,只是温二小姐尚待字闺中,这就很难办了。”他声音清朗,字正腔圆。众人都一怔,不明白他此话的意思,不过聪明一点的很快转过弯来。眼前都描绘出一幅艳景来,一个男子用舌头舔着一个通体雪白却遍布点点红瘢的女子的身体,几乎舔遍全身。可不是,难不成要用女子给她舔吗,这岂不是更香艳?而且此病还要每年都发作一次,看来温二小姐要快快寻个郎君嫁了了事。耶律重琰话说的清明,而大家却顺着他清明的意思想到了邪处。玉垄烟的脸也微微一红。温湘已被人送回了府里,皇后不便离开,只是脸上已颇为担忧,她静静地立在皇后身边,面色淡然,耶律重瑱的目光飘过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注意到了,眼睫不自觉地颤了一颤。

    她站在凤仪殿寝的大帐外怔怔出神,寿宴时的情景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那天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或许是耶律重琰的几句玩笑话起了作用,或许是皇后暗示了什么,皇上居然想起给她赐婚,而且赐婚的对象居然就是当朝丞相之女温湘。他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却有种举重若轻的气势,“煜王今年十四了吧,想朕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大婚了,煜王也该找个王妃了。朕倒想到一个人,皇后的独妹湘儿,不仅相貌美丽,情也落落大方,就不知煜王意思如何?”皇上的话虽然说得含蓄,但众臣下都知道,皇上这是在赐婚,君无戏言,一锤定音,问煜王的意思只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

    这件事如果落在别人身上,恐怕是天上掉馅饼,求之不得的喜事。且不说这温湘相貌本就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子刁蛮些,但生在这样富贵权势之家,又有哪一个是好伺候的。只看她身家背景就有无数人想破脑子要巴着她呢,只不过不得门道,娶了丞相之女,皇后之妹,今后的仕途是可想而知的。不知煜王是走了什么运道,这一帮人好一番嫉妒。但他们跌破脚后跟也想不到,耶律重琰居然一口回绝,“多谢皇兄替琰儿心,不过温二小姐国色天香,身份显贵,琰儿恐怕高攀不上。”他的话软中带硬,将温湘高高抬起,但人人都知道是他看不上温家二小姐。皇后脸色变了一下,玉垄烟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皇上却不急不恼,只是说,“看来煜王已经有了心上人,哪位女子能得煜王青眼相加也算她的造化。”,皇后接过话来,“原来是情有可缘,臣妾也很好奇呢,煜王不妨说说这位姑娘是谁,让皇上指给你不就完了?”耶律重琰轻轻一笑,“我并没什么心上人,只是觉得年纪还小,王妃的事再搁搁也不迟。琰儿只是觉得刚才小玉姑娘琴艺一流,平时府里并没有一个可与我琴箫合奏的人,今天遇到一个倒有些惺惺相惜,我想把她暂借府里几个月,不知可否?”,玉垄烟身子一震,吃惊地看向耶律重琰,却见他面色如风,唇角微挑,口气稀松平常。他的暂借几个月恐怕是无期限下去吧?

    别人一听,只觉得这个煜王着实可笑,放着丞相千金不要竟会讨要一位供茶的区区婢女,虽然此女仙姿鹤骨与众不同,但比起经济仕途美色就只能是点缀了。也只有他们三个心知肚明,这个他口中的“小玉姑娘”明明就是从他府里走出来的,而现在他又明目张胆地向他讨要,胆子之大让人心惊。她手里捏着一把汗,既怕皇上说出同意,又怕他大发雷霆。

    但皇上却四两拨千斤,“这个朕可做不了主,小玉是皇后身边的丫头,要讨的话就向皇后讨吧。不过自小玉来后,皇后的一应大小事都倚仗她来管,皇后恐怕舍不得呢。”说完,他笑看皇后。

    “可不是。”皇后也笑,“煜王要哪个丫头我都不管,唯独小玉我是不放手的,她走了,就像截走了我的一段手臂一样,以后我还去哪找这么得利的人呢,煜王既然想找会抚琴的人,内乐队里弹得好的多得很,我替皇上做主了,你看中哪个就带走便是了。”

    “长随,把乐队的女班领过来,让煜王挑选,煜王看中哪个,就着人送去煜王府”耶律重瑱吩咐道。

    “是——”长随弯身正欲下去。耶律重琰喊了声慢,“公公不必忙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既然皇后娘娘不肯割爱,也就罢了。”他声音很淡,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心血来潮一般。

    “小玉”紫纤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玉垄烟,玉垄烟才从冥想中回过神儿来,这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是凤仪官的寝殿外,紫纤手里托着一只玉盏,正用一双弯弯的笑眼看着她,她的脸微微的红了。

    寿宴结束后,耶律重瑱驾临凤仪,距离上次他来已经是两个月了,寂寥的殿因皇上的来临而呈现出一派火热气象。现在皇上就在寝殿内,与她只隔着一层幔帐,皇后正在为这次姗姗来迟的临幸沐浴装扮。而这一次长随并没有带来皇上身边的任何一名圣女,不言而喻,上次皇上口中的“舍近求远”的“近”就指的是她,她要暂且以一名圣女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想起了媚儿那无动于衷又放浪娇俏的脸容,本来她是要把自尊抛置一边的,可是她无法做到像媚儿那样。

    没想到皇后的殿里也有些专门为圣女准备的小小而奢侈的浴房,玉垄烟轻轻将温烫的水淋在自己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玉色的双眸悠悠,她想到了皇后,每次皇上临幸凤仪都要带着那些娇美孟浪的圣女,在和皇后缠绵之前,他丹珠一样的唇先要亲吻的是另一个女子身体里流淌的汁,皇后会是何种感想呢。

    玉垄烟走出去的时候,门口的紫纤怔了一怔,她取过紫纤手中的白玉盏,“还是我自己来吧”她的声音飘过去,淡的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紫纤只闻到一股销魂蚀骨的香气轻轻地飘逸在空气中。

    不知为什么,在解开腰间束带的时候,她的手不停地颤着,当纤细的手指触到自己的口,她的感觉酸涩而微妙。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手指会触自己的口,并且施力挤压,当白色的溪流与玉盏轻轻碰撞发出美妙的声音,她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像上次一样,他斜卧在榻上,华缎般的长发已经挣脱了玉簪的束缚,水一般披泻在肩头,狭长的紫眸微合着,月之神一样慵懒邪美。

    她的脚步那样轻盈,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边,玲珑的面庞一无表情,玉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她跪下来,腰挺的笔直,衣衫的窸窣声让他偏过头来,目光水一般扫过她的面颊,最后停在她如花般紧铭的唇角,那略略苍白的唇瓣让他在平静淡然的外表下捕捉到了什么,清雅的紫眸闪过一丝兴味。

    他在看什么?她不知道。他的目光总是淡淡的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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