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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336、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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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辣的阳光之下,一道紫衣身影向云府的大门匆匆行去。

    移步换景之间,院落之中的天衡寻了个就近的树荫阖眼半倚着,半晌未动,除却那偶时的微风抚过发梢,安静得好似在那阳光下冻结,在那脚步声踏过身旁的一瞬,那锐利的鹰眸却瞬然睁起,毫无半分睡意地拦住那想要趁此快速通过的身影,斜眸探究道:

    “何去?”

    “…仙…仙子在府上落了东西,说是要送给主事,派我去取…”

    新月汗颜,却依旧恭恭敬敬对其行礼道:“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东西?”确乎凝结成实质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视一空,仿若就连那心跳的频率都暴露得透彻,“什么东西?”

    “这…”

    女子的额头有些紧张似地瞬间渗出细密地汗来,踟蹰磕巴道:“抱歉大人,这仙子的私物…恐怕不便告知。”

    “……”

    两厢的气氛瞬间凝滞,男人久久地看了一眼那紧张得鼻头直冒汗的娇颜之后,竟瞬然轻描淡写地转头闭上了眼,似乎方才的那等巨大的压迫只是她的错觉。

    天衡挥了挥手,无声示意对方的通行资格,却在那匆匆离开的身影迈出第三步的右脚之时,一根危险而又细小的冰棱瞬然之间险险擦着她的鞋尖就那般扎在草坪之上——

    “记住你是三清的人。”

    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威胁般地如在耳侧:“要知道,她若跑了,你与我都捞不到什么好处…少耍些没用的花招。”

    身影后知后觉霎那惊出一股冷汗来,僵愣的身子眼见着那根冰棱在热辣的阳光下逐渐消融成一汪水,缓缓渗入草坪之中消失无踪,却仿佛在昭告着他对一切生死的掌控能力。

    淡紫色的瞳孔回眸望去,那在树荫里的身影再度安静得仿佛融在了风里,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是她恍然之间的错觉,长望一眼男人身侧的书房,新月咬了咬牙,既是转身尽可能平稳地循着平常的步律向那远远的府门走去。

    ………

    行于人影绰绰之间,那紫衣身影由初始故作平静走,再到抑制不住的脚步渐快,直至在周围行人惊异的目光中大步狂奔起来的雩岑,确乎有种彻彻底底冲破枷锁的解放。

    即使这是与他人暂换而来的身份,却依旧让她感到无比自由。

    一路气喘喘吁吁竭步不停的雩岑,或许有一瞬间,想要不计一切后果地就这般跑到下界,跑到一个再也没有人可以找的到她的地方…

    可是她不能。

    挂念的人除了颦瑶、暮汜、花青花镜,也同时多了一个新月。

    “紫参乃天材地宝,只能囹圄于一处所限,故而我族天生便拥有在遇到威胁时完全伪装成另一种生物的能力…”新月快速解释了一番,顿了顿抬眸道:“我可以完全伪装成你至多十二个时辰…但原灵玉的气息所限,也并非能将你装成我逃过天衡的眼睛,所以我们必须都在这里,而且你需要化作我的身份堂堂正正从他的面前离开…”

    女子敛了敛眸,咬了咬唇道:“也许是有些难度…但我族灭族失传的秘法便有这一项,我前些年偶然之间习得,从未用过,也就是——”

    “互换灵息。”

    “我且不论,这秘术最多只能将我的身份赋与你三个时辰,之后你便会恢复原样,虽不会有任何后遗症,但…”

    新月直直抬眸望着她,而那未尽的后言在场的人确乎都能猜到。

    倘雩岑就此一去不归,恐怕第一个倒霉的便是眼前的新月。

    …这完全是一场单向豪赌。

    雩岑可以没有任何损失地借由新月身份离开,再用那原灵玉完全隐藏灵息彻底隐匿,而就算在此期间未有人注意到身为内府主事的新月行踪,可十二个时辰之后,这谎言也将不攻自破。

    反之倘若三个时辰内雩岑没有顺利而回,对方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而相较于此,反倒她就算被玄拓发现抓回…恐怕付出的代价相较起新月来说也是低得太多。

    “我可以…相信您吗?”

    旁侧的暮汜眸光闪烁,略有些探究似的默默打量着新月,雩岑嗫喏几下,终还是在那目光灼灼之中笃定地点了点头:

    “我定会回来的!”

    ………

    广居少阳府并不难找,除却九重天正中浩大的重歆宫府,那确乎占了东城繁华街区整整大半的豪华之地,便是原灵境赫赫有名的青要帝君居所。

    雩岑兀自走过那条陇长的街道,人影稀疏,与那日她与花青来时的热闹相比,默然显得有些寂寥。

    夏意零落,却仿佛脚踏冰雪。

    明明知晓她三个时辰内必定要从九重天再度赶回云府,小姑娘却是步伐沉重,仿佛心里压着杆重重的秤砣,行道之间又恍然想起从前濯黎的一颦一笑,一蹙一嗔,那日云府比武时出借的长鞭,那七重天夜晚同看的星火光灿,还有那摘下面具的倏然轻吻…

    她怕他见她,又更怕他不见。

    包括那之前彻夜难眠时为将来万一相见精心准备的腹稿,此刻也连那半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少说像是逃避,多说似是推脱。

    那封和离书紧贴着胸膛温暖地跳跃处沾染上体温…她这般的人,又有什么脸面冠冕堂皇地登门结束这段关系?

    其实她在上界所有的一切,所有看似好运与碰巧的事,莫不是男人的帮衬施舍。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刚好之事——

    不过是他人的刻意为之。

    再者她在文书部的工作本就是不合规制的,如今无论将来如何,这份工作也已然无法再做下去,暮汜对她的关照也是濯黎授意下的有目共睹,物质或许有一日尚可以偿还,可那欠的情债…或许她怕是一辈子也偿不清了。

    雩岑的心情随着一步步的胡思乱想愈发沉重,从方才尚还安慰自己不过是简单地登门结束这段关系,将濯黎给她的东西还了便可…如今又包括在她不知情时送去清微的百箱聘礼,还有濯黎在她身上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

    恐怕她能活八十万岁打零工也还不清。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脸色几乎要怏怏成碳的紫衣女子抓狂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破罐破摔方想要转身就走,然不知觉中,却已然刚好走到了少阳府的侧门正前。

    “这位姑娘?”

    雩岑转身,险些撞在身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影身上,惊吓之余,却见对方身着统一制式的官袍,那胸口赫然挂了个城督的字样,年岁却是不大,青涩得只比她高上小半个脑袋的男人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不过为了避免露陷,她当前已然变作新月的模样,新月本就身量高挑,如今这少年看着不高,若是幻作她原本的身高相对的话,大抵也比她高上不少,一副显然未曾长开的青涩模样,有些乖乖的小脸也与那整日死板着脸巡街的城督不甚相符。

    “这位姑娘?”见着雩岑呆毛直翘地有些发着愣,面前之人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挥了一挥,又唤了一声问道:“你可是初来九重天迷路了?”

    “啊…啊?”

    雩岑一时有些转不过脑筋,一脸呆呆傻傻的,然对方见她这等模样,却是倏然有些憨憨地扬起笑来,明媚的少年面孔满是少不知事天真憨厚,挠了挠头主动又道:

    “无事无事,我也是第一日上岗!”边说着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道:“这九重天这样大,迷路了一点都不丢人!”

    “不知姑娘要往哪去?”那少年乐呵呵地主动套起近乎来,“我偷偷与你说…哎呀,是因为舅舅不让我告诉别人,反正你知道了也没关系嘛!”

    “你知晓天帝座下的一百零八灵官麽?”

    说着说着对方颇有些骄傲地微微昂起头道:“我舅舅名为白晖,可是相当受器重的一个,如今在府内与青要帝君述职,待会他出来了我便让他带我熟悉熟悉九重天大城,顺带你要去哪儿,也正巧一同将你带去。”

    “我…”

    雩岑方要说话,却又被对方像是会意地打断道:“不用谢不用谢!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其实…”

    “哎呀,你就不要这样客气了,反正我们都迷路了,不若找个地方聊聊天如何,这九重天的太阳可晒死我了,想当初我在紫青山的时候,我娘总是…”

    “不是…”

    雩岑好不容易才在那男人的絮絮叨叨中插进话来,汗颜地指了指旁侧的大门:“我想说,我找到地方了。”

    “这儿?…”对方有些愕然,像是受惊地猛然退后一步,将她上下打量道:“你…你确定?”

    “这可是广居少阳府欸!青要帝君的地方!”

    “那我就不能来这有事麽?…”雩岑扶额。

    “所以你是灵官…嗯?…”对方故作成熟地搓了搓那完全未长出一根毛的下巴,皱着鼻子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是官袍不是这样的啊…”

    “侍婢也不像…”

    “等等!我明白了!…”少年突而瞳孔一震,像是猜中了最终答案:“你莫不是帝君府上的那个新夫人——”

    雩岑的心猛然纠紧…

    不是吧,这都可以认得出来?

    “…的贴身侍婢罢!”

    “……”

    讲话可以不可以不要这么大喘气啊!!

    “…何以见得?”

    “你这衣料比很多仙婢的都好,也不是统一装束,但是又来这少阳府办事的,却没穿官袍,所以一般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才有此特殊待遇嘛!”

    那一顿推理说得雩岑自己都差点信了——

    然方想张口说话,却见那旁侧的大门吱呀一开,从中施施然走出一个白袍身影来。

    还未等她看清那人的面貌,便见面前的那大小伙子已然像是只粘人的仙犬一般扑飞缠上了那人,带着哭腔舔道:“舅舅!!”

    “???”

    白晖定了定神,才看清自己的腿上新增的舔狗挂件,皱了皱眉道:“彦邈,你这小子第一天上班不去巡街,跑来这做什么?”

    “好舅舅!我无心巡街,一心只想瞻仰你的天人之姿——”

    “说人话!”

    “哦…”那腿部挂件蹭了蹭男人的白色衣袍,丝毫不在意对方此刻已然因此有些变黑的脸色,诚实乖乖道:“我迷路了。”

    “可第一天上任不都有专人带着你麽?”

    “可是我巡街瞧着那簪花好看,我娘最喜欢那种了,我挑了许久付完钱才发现那群木板脸不见了…”若是少年有尾巴,恐怕那讨好的尾速已然达到了一百八,撅着嘴有些委屈屈道:“真是的,也不知道等一等我,好在我聪明,知道你早上送完我肯定会来找青要帝君述职,一路问着路好不容易才找过来…”

    话及此处,彦邈完全未觉任何不对,反还亮起星星眼来,朝着白晖讨好求夸奖道:“舅舅,你看我这逻辑思维棒不棒!我就说我将来肯定能成为跟你一样的大灵官,我娘还不信!”

    “……”

    白晖可疑地沉默了三秒,终是在那确乎摇着尾巴的侄儿的眼神攻势下昧着良心点了点头,像是鼓励三岁小孩般强扯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来,摸了摸彦邈的头赞道:“…邈儿真棒!”

    门口的看守仙卫却都是一副想笑也不敢笑的模样,简直有些憋得肝疼,还未等彦邈回过头来再介绍雩岑的身份,那白晖已然太阳xue胀痛地单手拎着那大狗的领子想要离开——

    “姑娘!姑娘!!…”

    饶是如此,那男人还是扑腾着朝她大声喊道:“你还没告诉我,方才我猜得对不对呢,姑娘!!”

    “话说你的名字叫什么啊!我还不知道呢!”

    “我在九重天也没个朋友,这么有缘分我休息日可以来找你玩…唔唔…我…唔唔……叫……唔唔唔唔…”

    话语未尽已然被白晖捂上嘴,拖着离开了远处的墙角。

    雩岑无奈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倏然间却见那日头微降,已然从她出云府的时辰大概将近过去了一个时辰有余了。

    咬了咬牙,小姑娘赶忙上前几步,对着那守门的仙侍简单行了一礼后,说了来意:“不知仙君可否帮忙通报一声…”

    “不知姑娘有何要事?”

    若是往常,这般不明不白来闯门的女子他们概是冷待的,方才见着雩岑与那灵官白晖的侄子谈了好一会,也暗防着对方确乎是有身份的人,显然客气了许多。

    “我想…我想……”

    雩岑嗫喏半天,却是吞吞吐吐讲不出话来,最后赫然将那一对玉镯一掏,叠上那信封,一气塞到对方手里慌张道:“劳烦将这些东西转交给濯黎!”

    然还未转身想溜之大吉,便被对方眼疾手快扯住了手腕,无奈道:“抱歉,这位姑娘,恐怕在下也无能为力。”

    这等反应便都是实实在在练出来的。

    想偷偷给帝君送东西的女子那般多,若是被人跑了,不知处理之下也只得无奈地往上送达,却反过头又是被扣工资又是挨骂处罚,好一顿责难,末了还得负责寻到那些东西的主人,一样一样给人家送回去,找不到的便又要送到失物招领的地方,又得扣一遍工资奖金。

    瞧瞧,若非他反应快,恐怕今年的红利都没了!

    “不过是转交…哪有,哪有这么困难…”

    那两样东西被对方面无表情塞回来时,雩岑急得都要跳脚了。

    “若实在要赠与帝君…不若您先写个拜帖罢?”见着小姑娘那副着急的表情,上任未久还没有成长为绝对铁石心肠的老油条的男人略略有些恻隐,又怕万一是得罪什么大家小姐,建议道:“少则三日,多则半月,肯定与您答复。”

    …不过就是至今未有人通过罢了。

    但是希望还是要给的,免得这位找他麻烦怎办?

    “……”

    雩岑愕愣地拿着那些东西站在斜得更下的日头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哪里又耗得了那‘短则三日’?

    重新将那一对镯子层层包好防回怀中,和离书一折踹进了袖口,天边的乌云渐渐笼罩,那微斜的夕阳须臾便被那厚实的云层遮盖,天光渐渐变得昏暗。

    狂风四起。

    恐怕会是一场大雨。

    雩岑有些六神无主地往回走着,不禁有些灰心,也或许也夹杂着那么一些些的庆幸。

    毕竟她未曾想到她竟是连那府门都无法进入…

    更别提见到濯黎。

    若是明日再来一次不行,恐怕也只能由暮汜代为转交了。

    突起的狂风将那四散的云层搅乱,比起雩岑有些慢慢吞吞满脸忧愁的步伐,那平日总会‘见风使舵’的摊主显然对这种突来的天气敏感得多,慌忙间收摊的杂乱也引得街上行人也同样也形色匆匆起来,摩肩接踵反向紧擦着她的肩膀而过,待到她半晌走出那陇长的一条街道之时,那天上已然微微落起细碎的雨点来。

    她停在了一处巨大的拱门之前——

    雩岑抬头而望,却发现自己方才出神竟是走反了去,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重歆宫府的外宫门前。

    上一次来时…还是她乘着鸾车来那宫宴。

    她高高地望向那镇守城台上的天兵,或许是在那风中吹懵了脑子,一瞬竟有些莫名失望于未曾见到这座滂沱宫府的主人…

    然这的情绪仅有一瞬,那渐渐变大的雨滴便已然有些冰冷地拍在她的脸上。

    像是突而唤醒了什么…

    雩岑赫然才想起,自己此刻顶着的却是新月的皮囊,何况是天衡那般的敏锐都未能发觉…再说那身在皇城之中的主人,又怎会在这种雨天出现在这外宫的城台上呢?

    …她大概是脑子坏掉了。

    雩岑转过身来,那汹涌的乌云已然铺天盖地吞没了整个天际,冰凉的雨滴越落越大,方才她走反已然耗费不少时间,再加上九重天与七重天也相隔不近,若是她未能及时赶回——

    咬着牙,迎着那反向的风头,压着脑袋朝着远处那渐渐雨色茫茫的远处疾步跑去。

    雨…越下越大。

    那愈发狂乱的风几乎吹得她方向感尽失,她本就不熟悉九重天,又何谈能在着滂沱大雨之中辨清那离开的方向?

    可她却不能停下…

    她必须…必须在那三个时辰到之前赶回去…!

    顶着凶烈的风头,那罕见的雷暴雨天阴暗得像是南泽群山千年难得一遇而过的巨大台风,或许是这深沉的压迫感淹没了她,还是她只是想为今日的一切不顺哭一哭…

    那冰冷的雨一波一波地拍在身上、脸上、头上——

    将那雨与不知何时掉下的泪一齐混杂,随着那狂风吹散而去。

    空荡荡的街上,好像只有她一个傻子在这雨中狂奔……

    浑浑噩噩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进入一个又一个的拐角,那迷蒙的雨遮挡了她的视线,终在未曾看清脚下的一瞬间——

    她被一块残缺的石砖缝隙狠狠勾倒,重重仰面摔在那满是泥泞和雨水的地上。

    冰冷又麻木的身子泛着一阵又一阵的疼,雩岑却摸了摸胸前那确乎安好的一对镯子…

    她本是扑飞摔出的,或许是本能…若是将这都摔坏了,她恐怕再也还不清濯黎什么了……

    本想彻底瘫在原地的雩岑终还是在下一秒试着活动关节,通过痛觉检查着自己身上的伤情,颤颤巍巍试图爬起来。

    因为她不能停下,还有人…还有人在云府等着她……

    可雨幕之中,身侧那几乎要将人刮傻的狂风与恶劣的冰雨却在好似一瞬间停下——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长靴。

    雩岑将头扬起,却见那伸出的大掌已然将她将她拉起护在伞下,对方大半的脸被一副面具所覆盖,手中唯有的,不过是一把薄得近乎透明的油纸伞遮蔽着一方空境,却仿若完全不受那恶劣的天气所影响,施施然地伫立在雨幕之中,遗世而独立。

    “可还好?…”仿佛被那天青色的长眸所沦陷,雩岑一时间只是愣愣地盯着对方的脸直看,任由那男人将她的伸展在外的四肢都给粗略地检查一遍,才听那温润的声线长出一气,喃喃道:“还好…只是擦破了些皮,未伤及根骨。”

    雩岑确乎完全可以通过声音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可饶是如此,透过那遮挡大半的脸颊轮廓,她依旧觉得面前之人仿佛似曾相识。

    可倏然之间,那方才还盈满担忧的眼眸瞬间变得有些责怪与气愤。

    “为何要跑…!”忽然的声音令得雩岑愣着吓了一跳,那纸伞与伟岸的身躯似乎将风雨完全隔绝在外,边听对方板起脸来厉声训斥道:“你又有什么着急的事,需要这样跑?!你知不知道这般大的雨有多危险!为何不找个地方躲一躲再走!”

    “我…”

    雩岑怔怔地眨了眨眼,明明无端被陌生人这般呵斥应该生气才对,她却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仿若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

    “我急着…我急着回七重天…”

    此话一出的同时,小姑娘这才赫然想起自己方才的狂奔究是为何,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细究对方身份的雩岑赶忙从男人的钳制中挣脱而出,道谢似地向对方匆忙鞠了一躬:“这…这位公子,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有…我还有更急的事,我就先走——”

    还未转身离开的身影却被那看似清瘦,却格外有力的手臂再次拉住。

    “我真的有急事!!”

    雩岑有些微怒之间,却见男人端端屈下身来,将一块沾满了泥水星蓝色的玉佩在身上擦了又擦,重新系在了她的腰间。

    “你的玉佩丢了。”

    “啊…这,多谢…多谢您!”雩岑尚未腾起的怒气瞬间漏了个空,有些不好意思的红起脸来,赶忙匆匆又道:“不过我真得走了…我真的有急事!若是将来有幸再见,我定会好好报答您…!”

    “不必。”

    她眼睁睁瞧着男人将那尚还带着温热余温的伞柄塞到了她的手里,而另一只手,抓着的竟是她今日不慎揣着带出来、又被暮汜嫌弃的那杆毛笔——

    “姑娘将这根毛笔赠我…权当人情已还。”

    “啊…可这…”雩岑方有些犹豫地想要解释一下这个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方抬眸却道:“姑娘不是有急事——?”

    “啊…对对对…!”匆匆再度鞠了一躬之后,雩岑抓着伞跑出几步,又忽而想起自己拿了对方的伞,这样大的雨…

    便见那个男人不知从哪又掏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伞,自顾撑起来。

    “那个!…”回眸之间,雩岑在那滂沱雨幕之中朝着那已然模糊的声音又喊道:“谢谢您的伞!”

    继而咬着牙继续往前跑去。

    也不知是心里作怪,还是这薄薄的纸伞当真如此奇特,饶是那风刮得如此汹涌可怖,她却仿若在无风之日的平地上奔跑,有些身轻如燕。

    只是她未曾看见,身后那道高大身影始终在那雨幕之中久久伫立,直至那个踉踉跄跄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手中的毛笔显然是粗制滥造的产物,男人却依旧小心翼翼地将它擦了又擦,像是什么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收进了贴身的怀中,低声喃道:“…傻丫头。”

    这般丢了如此多年的东西…也不知她又是从哪里找回的。

    直至在雨幕之中站了许久的男人终是低叹一声准备离去,跨步不大的走姿竟是有些摇晃僵硬,在咬着牙意欲进入那旁侧阴暗的拐角之时,男人却垂眸发现了地上的水洼之中,已然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揉碎得几乎辨不清内容的碎纸…

    被雨浸得有些发凉的大掌探入水洼,屈身捡起其中早已破烂的一片纸屑——

    其余内容已然被那雨水洇透,墨色蔓延间模糊了内容,可那抬头的三个字,却依旧依稀可辨。

    与此同时,一声惊雷随着那低喃的话语一同响起,震得天光欲裂:

    “…和离书?”

    ————

    7000大章,我累趴了.jpg

    337、错过

    一场久违的暴雨仿佛洗涤了一切尘埃,那铺天盖地的水幕光影,隐约飘忽的云层,却不禁让人想起昆仑群山的雨后,那无心出岫的层峦云巅。

    在路过九重天之时,呆呆望着窗外景色的雩岑却是敛眸倏然将身侧的帘幕放下,阖上眼,安静又平淡地窝靠在车厢的一角。

    另一方大开窗棂远望,瓢泼大雨像是从天空之上垂落而下的云雾,确乎就连那繁饶大城正中最为显眼的那处宫府,也全然包裹在那一片渺茫之中,无法得见。

    也不知这般的天雷地动何时才能停止。

    远处星点的灯火穿过浓重的雾气,闪烁一会,便确乎永远随着离去的车架熄灭在缭绕之中。

    而在同一场雨幕之中的另一端天边,雨声夹杂的争吵,却仿佛比那偶时爆裂的雷声来得更加激烈。

    ………

    上清境,禹馀宫。

    天边的电闪雷鸣重压着那滔天的雨幕,随处可见的碎瓦残垣散落一地,飓风暴雨之中,两道身影相峙而立,将那周身衣袍湿得透彻,就连额发都在那散乱的冷雨之中周身俱凉地紧贴在脸上,滴滴往下淌着水来。

    狼狈之极的娇小的身影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却也不低头,任由那一道又一道破空而来的无情鞭影落在身上。

    “你认不认错!”

    又是一道鞭痕闪过,破烂的衣裙倏然再度绽开一抹裂痕,溅出的血呼吸之间已然渗溢而开,掺进那瓢泼的雨水,一点一滴在脚下积蓄成一滩血涡,紧咬着的樱唇满嘴血腥,却依旧在那爆裂的雷声之中一言不发,任由那长鞭再一次挥来,狠狠打在身上——

    ‘啪!’‘啪!!’‘啪!!!’

    那凌空打来的鞭影带着扬起的水雾,横溢的血色像是在那衣裙之上绽开的鲜花,一瞬的绝美绽放之后,猩红地消敛无声。

    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力道击碎光影,男人结实的长臂几乎被那反震而回的力道尽然震麻了去,可那如雕塑伫立在雨中身影始终未动,隐忍沉默以对。

    “我再问你一遍…”那终是短暂停歇的鞭尾沾着道道血丝脱落在地,浓浊的喘息却满是满是深沉的轻颤,再一次向那浑身是伤的人影问道:“浮玉…你可知错?”

    “……”

    那确乎早已痛到麻木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在那滂沱大雨中湿了个透彻,像是耳边空明般地略略摇晃着晕了一瞬,反应过来的小丫头却仍旧咬牙道:“…我没错!”

    “没错?!”

    眼见那鞭影又一次扬起——

    “你如今便会给跑到老九府中,以权作威地下药…往后呢?往后你是不是还要用你的身份欺压他人,强夺财物,给我,给整个上清境,给整个三清蒙羞?!”

    玄沢全身湿透的身影同样甚是狼狈,可比那长鞭与冷雨更为让人撕心裂肺的,却是他无比失望的眼神。

    “若非你九叔不曾计较,如今我已然将你吊在清微府门前活活打死!!你又有何颜在这嘴犟!你可知道你娘为了生你几乎赔上命去,你如今这般终日浑噩闯祸,还不如当初就——”

    “玄沢!!”

    远处一袭飞奔而至的红衣倩影已然在闪身之间,抓住了那一次再一次毫不手软挥下的长鞭。

    “你做什么!!!”

    “你让开!”

    那冒雨奔来的身影横拦着将脸色惨白到几乎摇摇欲坠的娇小身影护在身后,手中死死拽着那条鞭尾。

    “渥丹!让开!!”

    “让开?!”女子咬着牙呛道:“让开让你把她活活打死?!”

    “她带人入府,先毁老六书房在前,随又在上清境捣乱不足,还去老九那下那等下三滥的药,若非今日天枢查明来道,我从头到尾蒙在鼓里竟不知此事…!”

    “如今便会下药,往后呢?!是不是要将这三清基业,这般的一切都毁在她一人手里!!”

    “毁了三清的何曾是她,分明是你!”一时气急,眼见着男人强夺而过的长鞭又要挥来之时,渥丹竟是回身一护,下意识将那尽然已经有她高的浮玉屈身护在怀中,反身去挡。

    ‘啪!’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而来,那鞭影狠狠砸在水坑之中。

    “若非你当年的处处退让!又何至于,何至于让零随那等小辈欺压到这等境界?!”

    “是!”渥丹一脸愤愤地翻起旧账:“当年天帝一脉独立虽非你一人之过,再加上零雍之死,所以你其实直至当今天帝登基之时你依旧未曾将他放在眼中,当年大战之后一至九重天的重建太费人力物力,各家躲懒之下,你转手分给了零随才会造成这一家独大之局——”

    “之后再加上泉澧等人的脱离反水,你又确乎全怪在了他人的新制与三清的旧制不完善的方面,又何曾想过自我变革,如今一步步走到了被天帝牵着鼻子走的局面?!”

    “老六已死,老七不是个从政之料,老九的病又反反复复接续着,你身为他们的三哥,现下唯一能挑起大梁的父神之子,你这些年又做了什么?…拿我与浮玉浮盈作挡,你怕的又何曾是我们母女的安危,不过是你步步退让的无能造成的!”

    “毁掉三清的哪是浮玉!分明是你!分明是你高高在上的上清真神!!”

    “分明是你自己的无能,又与一个小孩作什么气!”

    “…你!!”

    一番的狂轰滥炸,将男人气得眦目欲裂,震怒的颤抖之下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丢下长鞭气道:“也就是你这般滥宠,才会将她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若是你嫌我无能,当初便不用嫁我!又何必嫁我?!…”

    “早些与你那青梅竹马的泉澧一同投到零随那混小子那里去!…又何用留在这等地方受苦!…”

    玄沢本是愈气,反越说越有些喃喃渐渐低沉下来,挥袖道:“你带着她走!去哪都好!你爱去哪都好!…那泉澧不是便早和离了麽!…你这么多年想着念着,你又何曾心里有我一块地方?”

    “我知晓当初是我酒后失德,才耽误了你…所以你怨我气我也是应——”

    “放屁!”

    话语未断,眨眼之间,那厉声而呼的娇俏身影已然到了男人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虽说明是矮了玄沢半个头,那汹涌而出的气势却仿佛比天雷更响:

    “若非老娘当年主动给你下了药!就你这楞头脑瓜如今还与你那两个单身弟弟的一般娶不上媳妇!又哪来两个女儿?!”

    被扔在一旁看戏的浮玉有些呆呆傻傻地坐在雨里,眼见着自家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老爹转眼也变成了与她一般的愣头青。

    “呃…你……”

    “当年你那眼睛又贼又傻的,瞎子才看不到你喜欢我!明明一个真神,却不懂得去争去强,就傻傻躲在一旁自己伤心!”渥丹揪着玄沢的领子,讲着讲着竟是有些气笑了去:“你以为火部天天哪有这么多事找的上你这种水部负责人?你以为你那日喝多又是谁找人给你灌的?你以为就你死鱼那样醉了软软趴在床上只会睡觉的,不用点药哪还能欺负得了我?”

    将至此处,渥丹竟完全忘却还有他人在场,气得揪着男人的耳朵骂道:“娘的!老娘第一次有多疼!你就只是个翘着的按摩棒罢了!”

    “就你还好意思说酒后失德?!他人酒后夜御七女我且都当真,更何况当年你那个近侍婢女找我哭说你酒后调戏玷污于她,老娘眼都不眨的就把她踢走了!”

    “你喝多了就傻,傻久了就睡着了,外头雷把山头击穿了都叫不醒你,还有时间去调戏人家姑娘呢!”

    “……”玄沢傻傻地眨了眨眼。

    浮玉:“……”

    …所以她等等会不会被自己家娘亲灭口啊,她要不要先跑?!

    “别整天自怨自艾吃人家泉澧的醋了!”渥丹满是恨铁不成钢:“老娘喜欢的是你,他顶多算是我青梅竹马的弟弟罢了,那书呆子从前在仙塾认识时便是个好驱使的傻学生,成绩又好,但是常受人欺负,作为保护他的回报,他私下要帮我写作业的——”

    “至于喜欢,完全谈不上若实在说有用处罢?”

    女子蹙着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当年日日找你签字的假文书是他拟的,你宴会灌酒的人也是他找的,还有给你下药的药材,也是他帮作寻的…”

    “那家伙虽是个好脾气,但精神思想这块比谁都要发犟…故而当年他追随英招去了零随那里,也万般与我解释过并非你的问题,实是天帝一脉的体制与未来发展是他所往所向,为君子言,他说他并不会做出危害三清之事,大概之后才主动作辞去了下界偏远处公干。”

    “当年与英招…或许脾气不合只是外像。”说及此处,渥丹敛眸轻叹一气:“他那般好性格的,当初都容得了我这般的意气,又如何说是性格不合分开,其实我觉得是前途不望,要长居下界,又怕他那儿子的前途被自己耽误了罢?”

    “……”眼睛一眨未眨,傻傻听了半晌的玄沢终作总结,有些小心翼翼道:“所以你没喜欢过他,喜欢的是我?…”

    解释了半晌的渥丹:“……”

    见着自家夫人有些无奈的白眼,不知所措的男人傻呵呵地搓着手,笑嘻嘻喃喃道:“嘿嘿…你喜欢的是我,不是他…不是他……”

    渥丹眼眸一横:“…傻样。”

    “不对——”眼见着男人情况目前已然稳定,吃了一嘴狗粮的浮玉方要悄咪咪地从地上爬起,却被自家老爹猛然深沉下来的脸色喊住:

    “这药…莫非是从你那来的?”

    “你当年对我用,如今又想留到现在给谁用!!”

    “那药材这般贵重,总不能随手扔了罢!而且我明明有藏好,分明是这丫头强拆了我的结界自己偷偷拿走的!!”

    “浮玉!”

    “浮玉!”

    被自家爹娘眼神锁定的小丫头:“我…”

    “…我没错!”

    小丫头硬着头皮愤道:“既然两情相悦下药是以促美满,九叔和荼姑姑本就是一对!又为何不行?!”

    “再说九叔这么多年的病是因姑姑而起,如今如愿在一起了,病自然会好,我自然是没错的!”

    “不但没错,还做了件大好事!!”

    “你这是什么歪理!!!如今还不肯认错?!”

    玄沢气的既又是发起抖来,渥丹见着男人脸色不对,忙厉声喝道:“浮玉!跪下!!”

    “我不!”小丫头咬着牙:“我没错!又为何要跪!!”

    “你可知那不是你的荼姑姑?你姑姑大战时便已经死了,你如今撮合的不过是个错误!”

    “她便是姑姑!”

    “再说九叔那般的性子,若非我,他又如何能主动亲近姑姑…还不是再被那个零什么的天帝抢了去——!”

    “浮玉!跪下!”

    渥丹边说边无声之间将那条掷在地上的长鞭踩在脚下,却见浮玉一脸不忿地小脸饶是被那雨水淋得煞白,周身伤痕累累,却依旧死犟着坚持自己的观点。

    确乎像极了那时她与已然归附天帝的家族父亲作别,一心一意只为嫁给玄沢的模样。

    “浮玉!…跪下!!”

    然话尤未及,眨眼之间,男人的手里已然出现了一条灵力凝结而成的湛蓝长鞭。

    这般内蕴的可怕威力,却已不是普通长鞭伤及皮rou的程度了…

    然于此同时的眼角余光处,一队后知后觉而到的宫人已然向如此方向行来,抬头的仙婢还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小身影,层叠的大伞将其护在伞下。

    “爹…嘻嘻嘻…爹爹…抱…”在渥丹的眼神示意间,那极快被抱进男人身侧的小丫头完全未知这厢发生了什么,往常颇黏娘亲的浮盈颇为灵性地主动向脸色黑得吓人的玄沢探身伸出了小手:“爹爹…爹爹!抱!”

    软乎乎的小身影一脸着急:“抱…爹爹…抱盈盈……”

    僵持之间,终还是小丫头占了上风,爬着自己的湿衣凉到自己小女儿的玄沢抬手将自己周身起了个水幕,顺带将长袍头发都瞬间烘了个干净。

    “玉…玉玉…鱼……”

    “浮玉!还不快跪下!”

    松懈之间被自己家娘亲须臾压跪在地上的浮玉狠狠地磨着牙,方想回嘴,边听自家娘亲呵斥道:“不尊不敬,肆意妄为,若非你九叔不曾追究,恐怕此事可未如此善了——”

    “但仍及如此,往日数罪并罚!便贬你下界去历练十年,不至期不得反,更剥夺你的身份,不许用三清的身份在下界作威作福!”

    “可我分明没错!!”

    “二十年!”

    “我没错!!”

    “五十年!”

    渥丹硬着头皮往上累加,便听身旁抱着浮盈的玄沢沉下脸道:

    “一百年!”

    “我会将你的灵力禁封九成,顺带会让人给你一个伪造的新身份…下界历练期间,是死是活,都与我玄沢,与我上清,与整个三清都没有任何关系!”

    “若不幸被人所害所杀!我且当从没有你这个女儿!更不会为你报仇!”

    “你…!!”浮玉咬着牙站起身来,却见着对方长袖一挥,一个颇为复杂的封诀已然瞬间将她的灵力封住了大半。

    “两百年!若是再多嘴,便一辈子不用回来了!!”

    “……”浮玉咬着牙,狠狠踩裂了脚下的石砖。

    “去就去!两百年就两百年!我浮玉脱了你这个身份,往后还活不下去了麽!”

    “就算是到期我也不回来!你且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孩子!反正我就是没错!我没错!”

    语罢,便见那伤痕累累的娇小身影再一次深深看了一眼渥丹及那尚不知事的浮盈之后,便豪不顾恋地踏着雷雨径直向外跑去,再也没有回头。

    “……”

    逐渐暗淡下的天光下,雨甚是喧嚣,人群却是半晌寂寂。

    “都…散了罢。”

    直至人群散去,直至那怀中的小家伙早已不知被人抱走多久,立在原地的玄沢还长长望着远处的方向,站在雨中一动未动。

    身侧发凉的柔荑抓住身侧吹落而下的大掌…凉得透骨的同时,也轻颤得不能自已。

    打在孩儿身,痛在父母心…

    浮玉方才出生,直至向如今浮盈如此大时她的身子一直不好,渥丹尚在调理之间,便都是玄沢一夜一夜抱着哄着,就连处理政务时也拥在怀里睡着的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怎能不心疼?

    或许只有渥丹知晓,浮玉小时拍拍屁股闯的祸,便都是玄沢这个做父亲的一件件去亲自处理作歉,倘若男人真的在乎什么作为真神的颜面,恐怕也不会因为自家小女打了一个下属的孩儿,便丢下政务亲自上门赔礼。

    浮玉闯祸,或许最难受的是玄沢。

    看似更宠小女儿的男人,其实默然将更为成熟的爱放在了心里。

    “她不过是…一时作气。”渥丹轻轻宽慰道:“你莫担心…她那样的脑子,有能耐闯祸更有能耐保护好自己…当年每次吵架时说得气话这样多,一个孩子罢了,转头就会忘的。”

    “或许借着这次历练一下也好…你之前不是也总狠不下心麽?”

    “她会回来的。”渥丹主动踮脚捧着男人灰凉的脸,安慰道:“我向你保证…阿沢,她会回来的。”

    而天外的另一处,九重天外的某处山林之中,一道娇小身影正端端蜷缩在一棵树下避雨,小小的脸苍白得有些失去了血色,神情黯淡地发着愣,既是在一阵巨响的惊雷而过时,浮玉受惊地缩了缩,像是突而想起了什么,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盈白的玉牌。

    “…暮汜…暮汜?……”

    或许,他们再也见不到了罢?

    ……毕竟她连对方具体如何长相,都已然在那日的夜黑风高之间未曾看清。

    出着神几番将那块玉牌在手中摩梭之后,小丫头小心翼翼地再度将其揣回了怀中,既是一个闪神之间,娇小的身影便这般跳入了一片浓浊的云海之中,向下飞身坠去。

    ………

    一场暴雨,从傍晚持续到夜浓时分还未曾停歇。

    雩岑擦了擦水汽氤氲的长发,朝着窗外略略出神。

    玄拓不在,她本想回那暂居的院落独处,然白日出门前,东西便已被天枢移了过来,夜凉骤雨,虽是夏日,听着那哗哗的雨声,却也别有那秋叶枯荷、雨打芭蕉的凉畅。

    新月退身之前,小姑娘似才想起什么,将今日离开云府之前,暮汜嗫喏着塞给她的画卷交由了新月。

    “你…你可不要误会!我听闻她是清微府的仙婢,之前偷了…偷了我的东西就跑了!所以…所以我才会找她的!!!”男人满脸的不自然,憋得俊脸涨红:“你现下刚好在府内暂居,不若借此帮我问问,这姑娘姓甚名谁…”

    “东西?”

    雩岑疑惑地将画像摊开,那昏暗的天光之下,画像上娇俏灵动的少女却仿佛独有一份光亮。

    “…这?”

    小姑娘眨了眨眼,那眉眼之间确乎有些眼熟,她第一眼还颇有些讶异地认成了浮玉,可仔细又看,却又不是,最多有个六七分相像罢了。

    可瞧这画工…谁会这般工笔细致地给一个小偷作像?

    雩岑疑惑地对摸着那画像左看右探,托着几乎等身长的卷轴探头愣愣问道:“你丢了什么?你多说些我才好帮你去找啊!”

    “……”

    像是猛然问道敏感之处,暮汜霎那的脸转为爆红,仿佛下一秒都能烧起明火来,就连那耳根都赤得不像话,半晌才在她愈发迷惑的目光下微微偏过头去,吞吞吐吐憋出一句话来:

    “是…玉牌……我出生时我爹…我爹亲手雕给我的玉牌……”

    玉牌就玉牌嘛!

    雩岑斜眸,有些失望地重新卷起画轴,对着那明显有些反应过度的男人施施然翻了个白眼。

    知道的丢的是玉牌,不知道还以为把心和贞cao都给丢了呢!

    方才暮汜那模样,端像是个被夜袭公子强占了清白的良家女子,又羞又躁的,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不过那日夜黑风高,我也未曾看清,最多画了个大概…所以不必相同,如若有相似的,你也可一并告诉我!”

    雩岑下意识点了点头,在男人希冀恳求的目光下随意将那画像收了起来,也包括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下午发生之事,除却她下意识裁去了碰见了一个陌生男人的事,暮汜才像是后知后觉地猛地一拍脑门,表示明日会把他的印章暂借给她,这般或许就能直接进去了。

    同时也顺带熄灭了某个小姑娘的侥幸之心。

    可如今画像带回,她才反应过来,这般之事原还是要交给新月等人才能问的清的。

    “这…”

    看过画像后的女子欲言又止,蹙着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半晌之后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我会尽快给您一个结果。”

    便端端拿着画像退了下去。

    玄拓调配的人手隐藏在她所看不见的黑暗之中,故而已然不需要新月辛苦守夜了。

    饶是如此,女子还是浅浅歇在离她最近的耳室,任何一些风吹草动,恐怕她随意叫一声对方便能随时赶到。

    想起一日的琐碎,雩岑有些出神地兀自在那跳跃的灵灯窗镜之前枯坐了半晌,才略略回过神来。

    桌上尚未批阅完的文书确乎还残留着玄拓早晨匆匆去时的气息,夜晚微凉,披着一件薄薄外衫的雩岑只着一套清凉里衣,长叹一气随手将那已然干涸文页合上之后,顺带吹灭了屋内唯一亮着的灵灯。

    霎那间,一片漆黑。

    小姑娘摸着黑,顺着那记忆熟悉处的墙体走向向前一点点摸索,关上那被风吹得吱呀摇晃木窗,倏然的安静好似让她想起了离开昆仑的前一日…

    那夜的雨好似也下得如此潇潇。

    惊雷闪过之间,照亮了勾着窗棂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小手,一阵惊天闷雷随着那霎那间增大的雨势一同降落,于此同时之间,黑暗中——

    一双结实有力的长臂狠狠揽住了她的腰身。

    忽然的触碰与温度,令得雩岑的毛孔瞬间发麻地立起了一身。

    轰隆!轰隆!!!

    窗外的雷声震耳欲聋,一道接一道的紫色雷光闪烁,照亮了身后看不见面孔的黑影…

    惊恐的嗓音被掐着唇舌堵回了喉咙,却听见那身后紧贴着她脖颈的语调颇是怪异,喷洒的灼热气息一下一下舔舐着她冰凉的肌肤,贴着她的耳侧冷冷笑道:

    “看来…你过得甚好啊……”

    ————

    抱歉各位,今天身体不舒服躺了一天,所以没有双更了

    338、夜袭(h)

    一声惊雷在浓稠的夜空中炸开,疾风骤雨的微凉夹杂着潮湿的水汽被紧闭的窗棂尽数隔绝在外,甚至还未从那极度惊悚的僵麻中反应过来,黑暗的圜转之间,雩岑只觉胸口一重,继而便被那看不见面孔的黑影压倒在粗糙的地面上。

    他的手很凉,身上也尽是湿的。

    汹涌的潮气与冷意仿佛与这厢温暖干燥的内室格格不入,却又与那黑暗恰到好处的融为一体。

    那人的身子很沉,垂下的长发尚还滴着冰凉的雨滴,沿着那细软的发梢垂滴到她的脸上,沿着脸颊一路舔舐,最终将雪白的衣领洇开一渍浓深,她的双手被那一手可钳的大掌牢牢束缚在头顶,与地面摩擦的痛麻却抵不过那强吻而来、狠狠咬破舌尖的尖锐。

    直面而来的汹涌夹带着她不熟悉的温度,被惊雷和冷雨洗涤的冰冷像是要强行占据那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在潮凉的气息中,一齐将她同化、淹没——

    双瞪的杏眸直视着那片无法看透的黑暗,周身尽缚,雩岑呜咽着想要躲开那个窒息血腥的吻。

    甚至不需那再度亮起的紫蓝电光划破天际,刻骨的熟悉与相触的气息仿若将她带回了那场被天雷袭雨的夏夜…也包括那熟悉的笔茧,曾一夜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沉入梦境。

    “滚…走!走开…零…零随!……”

    像是歇斯底里的报复,雩岑挣扎得很烈,确乎若生死搏斗般想要将挣脱那桎梏的囚笼,身上的黑影仿佛也因此怔愣了一瞬,虽废些手脚,竟还是极为轻松地将她整个人压在了身下,男女的体力尚且不谈,光是那差之鸿沟的灵力便已将她扯落深渊。

    雩岑手脚发凉,确乎连心也是冰的。

    她虽不知晓近来清微府所出何事,但那暗地里的守卫已然不知增加了平时的多少倍,专门看着她的人更是个个神阶,再加上那新月便就睡在她隔壁,挣脱男人嗜吻的她只要大声些叫嚷,必定会引来人救——

    “你尽可以叫。”

    那灼烧的气息带着那一问而罢的血气,毛骨悚然地打在她的脖颈。

    方才的吻是零随主动的放手,此后也没有想要钳制她任何可能发出的声音,男人或许早便想到了这一点,掐着她下巴的手掌很凉,却在同时那电光雷鸣中倏然映照出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那嘲弄冰冷的脸庞在不断击鸣的雷光中阵阵闪烁,却又无情得刺骨…仿若瞬间将她送回了那个冰冷潮湿的水下地牢,让她不自觉害怕得轻轻颤抖。

    “我们已经毫无关系了…!”像是咬着牙强提起那体内汹涌的怒,雩岑尽可能用那雨声遮掩着放低声音,却仿佛无力得像是鹰爪下喳喳鸣叫怒骂的小鸡:

    “我那日分明也与你讲清,往日种种且当过去…以后我们再无任何联系!”

    “联系?”零随冷笑一声:

    “你是孤的妻,丈夫与妻子床笫交欢,自然天经地义。”

    男人眼神一暗,像是急于探究什么,唰地一声将她领口的衣料霎那撕破,雷光的闪烁中明明白白映照出那满是吻痕轻瘀的脖颈,将另一个男人的痕迹完全展露在阴暗的琥珀长眸下,澎湃而至的威压仿佛霎那窒息了空气。

    只须臾之间,两人的衣料已然破碎得散乱一地,零随重重地将她压住,脖颈巨疼之中那尖锐的犬牙便这般狠狠扎进了她脆弱的颈间皮肤,猩红的血液淌出,湿漉粘腻地覆盖上那青紫的吻痕。

    雩岑左右拱着身子,不想让那灼热的roubang进入,却被男人一手摁住了腰肢,蹭着那胯下硕大的硬物,跪着身子嵌进双腿之间,就这般抵着那几近干涩的xue口凹处,噗嗤一声狠狠插了进去。

    “啊…唔——”身下人下意识的呻吟,却被那长舌闷堵,狠狠吞进肚里。

    粗大的roubang将干涩的花xue塞得密不透风,甬道内的rou霎那疼地像是裂开一般,辣辣的疼,雩岑下意识掉下的泪却径直渗透进那搅动的唇舌之中,苦涩均匀地摊半在两人的舌尖。

    直至零随大手下探,熟悉地捻动着那正插着roubang的花xue上方,那敏感至极、无声间早已硬挺起来的花豆豆,忍不住嘤咛一声的小姑娘才端端泌出了些许湿黏,缓和了那直直捅进的尖锐钝痛。

    见着身下人如此快出了水的男人讶异之后却是一股愤怒,铁青的脸色被黑暗所吞噬,渐渐借着那湿漉抽插的阳具却是发了狠,动作粗鲁地将小姑娘的双腿朝两边压去,那直顶花心的roubang已然忍不住大开大合cao动起来。

    口舌被释放,雩岑迷蒙之间方想求助地喊出声来,尽根捅进xue底的花心却将那方才张口的话语击打得泣不成声。

    “你尽可以随便出声,大声些叫。”

    她听见恶魔的低语喷洒在耳侧,阴阜与精囊相击的闷响,迎合着窗外的雨落,啪啪在两人相交的下体间响起。

    “正好让那些无能的仙侍…还有你耳房的那个婢女都来看看,你是怎么在孤的身下——”

    “被cao得辗转呻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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