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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非】本色(先婚后爱,哨兵向导)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卫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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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卫祯
“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卫庄抱臂看着乌兰。
“你赴世子之约的时候,我的精神体会与你一道。”乌兰说,“有它在,我的旧部不会对你出手,这样一来,就成了你与世子的单独较量。”
卫庄的目光一动,世子背后的支持者可分为左贤王与右都尉两派。虽然右都尉之所以选择世子,大约是存了架空后改朝换代的心,但无论如何,两派明面上支持世子的原因,都是因为世子才是乌兰当年钦定的继承人。
倘若届时乌兰的精神体现身,无疑意味着乌兰在继承人一事上站在了自己这头,这么一来,世子背后的势力确实很可能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卫庄问。
“你想如何,”乌兰玩笑道,“让我本人跟你一道去?”
卫庄:“……”
他顿了顿,有一会儿才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帮我。”
倘若乌兰当真看好他,当年何必又立他的大哥为世子,还将他送去异族当质子?
“有一件事,”乌兰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和人提起过。”
卫庄的目光追着乌兰,就见对方忽转过头来看他。乌兰:“依你看,我早早立你大哥为世子,真的是对他好吗?”
卫庄滞了一下,世子作为下一任单于的候选,本身就代表了单于最满意的那个继承人,他未曾想过此外的可能性。
“你想说什么?”卫庄问。
“世子乃是预定的下任领袖,却又还不是族中的首领,在单于庭中没有实权,掌兵也处处受限,”乌兰说,“这样一个角色,就好比一块靶子。”
卫庄没有接话,虽然他在匈奴族中未曾听闻,但是在大月氏时,却目睹过那里的世子莫名身中巫术,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一般,以一种诡异的死法丢了性命。他也是从这件事开始,对巫术颇有些忌惮。
“储君遇害,”卫庄说,“那也只是个例。”
“或许是这样。”乌兰说,“可你就不觉得,你大哥当上世子之后,习武倦怠,整个人又变得多疑敏感了么?”
卫庄承认乌兰说的是事实,倘若世子真有雄才,他大约也不会做到当时那样,眉心蹙了一下:“那又如何?从立下世子到你离开匈奴,这么多年里你有的是改弦更张的机会。”
直到现在才来这里同他说世子的不是,莫不是终于意识到当年错了人选,想再来给自己挽回颜面?
“你啊。”乌兰瞧了卫庄一眼。
卫庄直直地盯了回去,乌兰的余光瞥见岩石上彩绘,叹出口气来:“倘若我说世子并非我的儿子,能否能令你好受些?”
卫庄的眼皮一跳,上下扫了乌兰一眼,冷声道:“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乌兰伸出他那双褶皱横生的手,轻轻地抚过岩石上有些褪色的彩绘,忽道:“今晚来这儿,本是让你来见见你娘。”
卫庄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乌兰这会儿又说世子不是他的亲子,又提起他已故多年的母亲,究竟打的什么哑谜,才要开头,却听乌兰道:
“匈奴的传统固然是天葬,我们自草原来,身躯又化为草原的一部分。可卫祯……你娘毕竟是中原人。”
提起这个阔别多年的名字,卫庄的手指收紧了,出生在这里的他自然也有匈奴名字,可大婚的当晚遇到韩非,这个同样来自中原的和亲“公主”,却鬼使神差报上了母亲留给他的小名。
“所以?”卫庄蹙着眉头,余光瞥见石头那些彩绘,心中隐约有了一个念头。
“她生前最爱来这达里湖边,说这儿让她想起了家乡。”乌兰说,“我便在这里立了一个衣冠冢。”
卫庄的喉结滚动,其实从方才的对话中,他就已有了猜想,只是此刻听乌兰亲口说出来,却又是一番感受。难怪当年母亲去世没多久,乌兰就专程带他来到这里,原来如此。
他垂目看了岩石上的花纹,顿了顿才道:“既然仿照中原,怎不立块石碑?”
匈奴并没有成体系的文字,但中原却有,他这话比起责问,倒更像是赌气,并不是存心想要问出什么所以然来,却听乌兰缓缓道:“这件事……自然也有缘故。”
“那时候我还没当上单于,匈奴和中原在边境上时有交战。当时驻守边关的是初至此的将军蒙恬,手下有一支铁骑军,尤其是前锋的精锐,作战很不一般。”乌兰追忆说,“也不知道是何处来的传言,说这批精锐中有相当数量的哨兵,是以在中原才如此所向披靡。”
卫庄小时候听说过这段往事,道:“但那些,只不过是沾了一点匈奴和大月氏血统的中原男人。”
“不错。”乌兰应了,“可这点,当时的人们却并不知道。莫约是有中原的细作从中作祟,宣扬蒙恬在关内的战绩和他麾下的哨兵军团,一时间,族中竟颇有些人心惶惶。”
“你也信了?”卫庄问。
“传言虽是传言,但总不至于空xue来风,”乌兰说,“那时我也觉得,蒙恬的军中总该有什么秘密,于是更衣化名来到了城墙内的蓟城。”
卫庄专门学过中原的近史,知道蓟城原是燕国的王都,只是日后燕太子丹行刺秦王的事情败露,秦军压境下蓟城失守,许多昔日的王子皇孙也纷纷成了阶下囚,对曾经生活在那里的燕国人而言,这许是一段没齿难忘的屈辱。
“蓟城昔日据说十分繁华,燕国亡后,看模样大约是不复往日的荣光,”乌兰沉默了片刻,“我也是在那里遇到了你母亲。”
多年前,卫庄确实听族里有人提起过,乌兰与母亲两人在中原相识相恋,只是这些只言片语在父亲确立世子后,便也渐渐散去,日子久了,便再没人提起那些陈年往事。
乌兰:“你母亲卫祯原是卫国人,因战乱在襁褓里随家仆一道投奔了燕地的表亲,做了燕国一位将领的养女,自小学习骑射,性子很是活泼。只是好景不长,蓟城失守,养父殉国,她在城中躲藏着保下命来,和养兄一道生活。那会儿秦兵征每家每户的男丁修长城,管理又时分严苛,我初遇祯儿,就在她因养兄的事与亭长起争执的当口。不知是不是她是中原人的缘故,年纪看起来格外地小,我见左右几个侍卫作势围起来,似是要对她动手,便搭了把手——”
卫庄冷讽了一句:“这么一来,你是不准备继续调查了?”
乌兰知道卫庄因母亲之死对他有成见,不以为意道:“那时我已在城中待了五六日,也放出精神体几番探寻过,知道军中的将士有的虽然是混血,继承了一定的超常体能和五感,但和草原上真正的哨兵却没发比,按说也该返程了。”
卫庄候了片刻,却没等到乌兰的下文,不由问:“然后呢?”
“然后么……”乌兰笑了笑,又轻咳了一声,“我虽然换了中原服装,五官到底和中原人不大相似,她大约也瞧出来了,我们一道吃了餐饭,末了我说我要走了,祯儿却跑过来,说要与我一道。”
卫庄唇边的肌rou僵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你就这么同意了?”
乌兰:“我原本自然推脱了,可她又说,她的血亲当年逃亡时便死绝了,如今养兄一走,在中原与匈奴又有什么区别?”
不知是不是卫庄的错觉,他总觉得父亲在讲这些旧事时,神情格外舒展,好像脸上的褶皱也一并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就听乌兰道:“我听她这样说,便同意带她一并出了关。路上遇到大风沙,绕路往东胡那头避了几日,我看那里商队多,其中不乏中原人,便掏了钱给她,让她留在东胡——”
卫庄一时没吭声。因为这举措简直似曾相识,叫他想起了他与韩非初遇的那晚,他还说过派人将韩非互送至中原城墙下,日后还被韩非专程翻出来点过。
“无论如何,最后你们还是一道回了匈奴。”卫庄替人做了总结。
“那时我们都还年轻,两情相悦,我尚不是单于,行事也没那么多限制,回到族中后很快举行了婚礼。”乌兰说。
“但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卫庄说。
虽然父母的过往与他设想的不太一样,但这也改变不了身为普通人的母亲无法为乌兰做精神辅助的事实,日后乌兰成为单于,他可以想象单于庭中有多少人会站出来提醒乌兰阏氏的事,就像当初他遇到的那样。
不光单于需要向导,匈奴更需要一位有向导的单于。
“是。我知道。”乌兰点头,“但一开始,我不在乎。”
“一开始?”只是一开始而已?卫庄有些不满。
“那时,我与祯儿都这么想,只觉得两人间有爱便足够。” 乌兰抬头望着天边朦胧的月亮,“可世上的事,原来不是这样。”
“因为单于庭内的压力?”卫庄还是把话问了出口。
“你还小的时候,族里和中原有过一场鏖战。”乌兰说。
那是卫庄十岁时的事,这时候的乌兰已经成为了单于,卫庄记得分明。虽然单于庭中很早就知道中原的部队里没有真正的哨兵,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对其放松了警惕。
但这一回的交锋与此前任何一次都不同,秦国那头不知从哪里请来了高人,让士兵佩了一种极具穿透力的乐器,在战场上一经吹响,竟能严重影响匈奴哨兵的精神网。
此役中越是感知力强劲的哨兵越深受其害,素来冲在阵前的乌兰更是首当其冲。到这个程度,所有人都明白秦军中势必布置了强力向导,如此一来,才能将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乐器在辽阔的草原上发挥出近乎恐怖的功效。
但到底迟了。
“我知道。那时中原率兵出战的正是蒙恬将军,他的战术一流,还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向导助阵,”卫庄难得避重就轻地答了话,“中原人日后居然将这样一位将星赐死,实在匪夷所思。”
乌兰看了卫庄一眼,那时候的卫庄到底还小,自有许多事是并不知情的。
“那一战中,我的精神网遭受了严重的损伤,最后虽然经过抢救捡回来半条命,可所有知情人都清楚,倘若没有及时接受向导的精神疗愈,此后的精神力不说腰斩,却也差不多了。”
卫庄心头动了一下,据他所知,乌兰最后也没有选择和一个向导彻底联结,莫非他父亲早年衰败的源头就是这一次的受伤?
“那时我年轻气盛,还不知道能力衰退对一个哨兵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拿无知当潇洒,”乌兰仿佛知他心中所想一般,把话说了出来,“只觉得精神力这种东西,倘若只有跟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向导联结才能治好,那还能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就这么废了。”
“族人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卫庄说。他知道无论对于乌兰还是他而言,这都是一句废话,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草原上的向导稀缺,仅有的几位与他都不算适配,是以在韩非到来前,他想方设法想要去寻找新的向导,甚至借助紫女将目光投至了中原,究其原因,是他内心深处在惧怕重蹈父亲的覆辙——
坐上在单于位置上的他,早已不只是他。他寄托着族人的希冀。
他不允许自己像父亲那般,在某个夜晚亦或是清晨,悄无声息地放下了肩上的责任——就算哨兵能力终有衰退的一天,至少,他可以在那之前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在卫庄的眼里,世子,他的大哥,无论如何只能算得上普通哨兵,实在没有做领袖的能力与风范。这一点,他不信乌兰会看得不比他清楚。
“在他们反对之前,”乌兰缓缓地说,“已经有人先提出了抗议。”
“是谁?”卫庄问。左右贤王对于乌兰都可谓忠心不二,父亲的哨兵能力那时应该尚处于巅峰,他难以想象乌兰身边有什么贴身近臣会如此直言不讳。
“是你娘。”乌兰说。
卫庄噎了一下,忽想起了当年他在帐中无意间的所见:一盏油灯下,母亲背对着他,低声抽泣。于是他撩开帘子的手放了下来,悄声退回了里间。
最初看到这一幕,尚年幼的他理所当然以为母亲是因父亲的伤势而落泪,可很快,当他从旁人口中得知母亲的死讯后,便固执地认为,当时母亲的泪水另有缘由。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卫庄又想起了那晚他从萨仁公主的行帐中出来,意外看见了马上的韩非,他那阵子每晚找到萨仁学跳求偶舞,本是想要给韩非一个惊喜,是以没有第一时间招呼,谁料下一刻,却见韩非飞快地翻身下马,几乎是跑回了帐内。
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韩非从没有同他主动提起过这件事,可卫庄也感觉得出来,那一阵韩非的情绪十分低迷。
直到他一曲舞毕,在篝火前单膝跪下来求爱,不,确切说,直到次日早晨,韩非也拥有了精神体,韩非才彻底从这种低落中走了出来。
那些过去他不甚明了的情,如今却渐渐清晰了起来,卫庄想,大约……叫当年母亲落泪的,是她并非向导,只能眼看着父亲的精神力逐渐恶化的无能为力吧。
无论你是哨兵,向导,还是普通人,这世间总有太多让人无可奈何的事。
他能一路走到今天,不光是能力,也因为足够幸运——出生在首领的家中,而不是奴隶市场,这件事本身就已是天大的幸运。
“祯儿并不是向导,但我还是喜欢与她亲近,”乌兰道,“只是那一回,她推开了还在病中的我,还叫我离开。”
那时的他,一度有些难以置信。他与卫祯固然不是哨向的关系,卫祯确实也无法为他安抚精神力,但那又如何呢?爱人的存在本身其实就是最大的慰藉。
恋人之间的事,其实也轮不到外人插嘴,卫庄已不是从前那个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的孩子,闻言只是默默听着。
乌兰:“她让我走,我自是不肯的。可她说这话心里也难受,我知道,于是又软下来,就说是‘祯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原是想要叫她开心,不料她却哭了。我如何能叫她在我眼前掉眼泪,于是问她,想要我走去哪?她转过身叫我去诺敏那儿。”
诺敏是匈奴当时有名的向导,聪敏漂亮,关键是那时还未曾与哪一个哨兵永久联结,族里一度有过她心悦乌兰,又或是她将是下一任阏氏的传闻,当年的卫庄听了统统嗤之以鼻,有一回还险些与几个权贵的儿子扭打在一起。
“后来呢?”卫庄问。
“有一阵,我俩谁也没有说话。后来巫医过来给我送了药,那时我受了重伤,本就是浑浑噩噩,喝了药后很快眼皮就撑不住了。这时候祯儿说她先走了,我当她是回平日住的帐里,半梦半醒间喊她的名字,祯儿隔床一步的地方看我,说我不能光顾着自己,也得想想我的族人。”
乌兰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的话:‘失了你,匈奴怎么办?’,我那时心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想当单于的人多了去了,大不了还能传位给我的儿子。”
卫庄看了乌兰一眼。那会儿虽然还没确立世子,但他大哥毕竟比他年长几岁,假如乌兰当真有心,这么做确实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她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帐子,我想要起来追她,却没有力气,大约是药效上来,就这么昏睡了过去。我看她的眼睛,总觉得她还有没说出口的话……”
那时乌兰睡去了,卫庄却知道母亲之后确实是回了平日住的帐子,于是恰有了他见到的一切。
“后来诺敏还是来了一趟,我因为伤口失血,高烧不退,诺敏大约是给我做了一夜的精神安抚,但没有永久联结,其实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乌兰说,“可这些事,祯儿并不知道。”
现在就算乌兰不说,卫庄也已清楚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时卫祯离开了乌兰所在的行帐,不知道这一夜过去,匈奴是否会多一位阏氏,正心烦意乱之际,便想起夜里去草原上骑马。
卫祯在燕国武将家中长大,自小就爱骑马,来匈奴后简直如鱼得水,马术比许多土生土长的女贵族还要更好,是以她跨马出营地时,族中也没人觉得有疑,却哪知……她这一去,竟没能复返。
“次日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我尚不知这是白天还是夜晚,就从近卫那得知了她失踪的消息。”乌兰说,“知道她失踪,自然有人带队出去寻了,我却恨不得自己骑马带人去找,谁知道没多时,就有人回来传信……”
卫庄垂了眼,搜寻的队伍最后在几里外的溪边找到了母亲的尸体,那一晚风大,她骑得又快,马儿莫约是过溪时踩空,跌倒时扭断了脖颈,连带着卫祯坠马,头部亦受了重击,身躯又被马身压住,最终一人一马无一生还。
“倘若不是因为我,”乌兰喃喃自语道,“祯儿也不会在那晚出去骑马。”
卫庄少时没少因为这件事怨过乌兰,可如今想来,坠马一事其实大概也只是一场意外。而乌兰最后也没有与诺敏,或是任何一名向导联结,最后落下了病根,整件事确实也没有能让他诘问的所在。
“你之前说,”卫庄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世子不是你的亲儿子,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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