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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心何在】(-3.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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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伸手调整了一下台灯,让刺眼的灯光直接打在桌子对面那年轻人的脸上。

    他马上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遮住眼睛,明暗分明的脸上交织着惊慌和狂妄。我注

    视了他片刻,然后冷峻严厉地问道:「说吧,上个月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

    两点,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年轻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指缝间四处张望。我见过太多这种表情,

    凶恶却又怯懦,残忍却又恐惧。等待片刻之后,我再次问道:「魏耀宗,男,二

    十一周岁,十二月二十七日晚,于本市某健身中心停车场挟持一名女性至清河公

    园,使用暴力手段,三次强jian受害人,并将受害人殴打至轻伤。」

    嫌疑人尖叫起来:「胡说,我没有!」

    我注视着他扭曲苍白的脸颊和茫然挣扎的眼睛,再次问道:「那就说清楚,

    那时间你干什么去了。——你最好说实话。我们已经通过多个监控确定了你的行

    踪。」

    年轻人哆嗦着,突然尖叫起来:「我要见我爸!我爸是政协委员!我爸是人

    大代表!我爸是……」他突然惊恐的住了口,因为他发现我神色不对。

    我确实神色不对。他刚刚说出他爸是政协委员这句话,我的瞳孔就收缩了起

    来,嘴角也无法控制地抽搐着。现在审讯室内变得极端安静,只能听见我握紧的

    拳头发出清脆的爆响声。

    「说吧。二十七号晚上,你干什么去了。」我没有控制嘴角的抽搐,在脸上

    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再次问道。

    年轻人惊恐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的脸看起来一定非常可怕。最后这家伙终于

    恐惧地喊叫起来:「是她勾引我,是那个臭婊子,勾引我又不给我cao。妈的,我

    就想干她一炮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又不是处女——嗷!」

    我一拳砸在他的脸上。这家伙马上摔倒在地,嚎叫起来。一边的同事马上拼

    命抱住我,吼道:「杨队!你冷静点!不能打人!」

    其实我非常冷静,因为只揍了他一拳。看着在那地上打滚的家伙,我不屑地

    冷笑一声,对同事道:「你审吧,我出去抽支烟。」然后便走出了审讯室。

    刚出门我就吃了一惊,因为审讯室的单向观察窗外,我们队长正陪着一男一

    女两个中年人站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审讯室内发生的一切。那个气度不凡的男子

    我曾在电视上见过,而那珠光宝气的妇人看到我出门,马上便冲过来尖叫道:

    「警察竟然敢打人?好哇,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冷冷地注视着她。真是有什么样的土壤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那中年男

    子也缓步走到我面前,皱着眉头打量着我。我看了满脸无奈的郑队一眼,准备好

    了迎接狂风暴雨。但男子只是气势十足地喝道:「闭嘴!」

    妇人吓了一跳,不敢再纠缠我。男子则继续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问道:「杨

    警官对吧。为什么打我儿子?」

    我冷笑道:「为什么?你们没听到他说什么吗?强jian那姑娘三次,打断她两

    根肋骨,现在人还在医院,精神也出问题了。他还要满口喷粪?不打他我真对不

    起自己是个男人。」

    男子继续注视着我,我则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良久之后,他突然点头:

    「好。」然后对那妇人道:「我们回去。」

    「你干啥?你干啥?」妇人高贵而优越的脸上挂满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不

    是来想办法把耀宗捞出来的么?」

    男子的表情有些烦躁,声音却保持着平静:「现在还怎么捞?到处都是监控

    不说,检验结果也出来了。你懂不懂什么叫证据确凿?而且这事现在还上

    了新闻,现在网络社会,哪有那么容易压下去?」

    妇人哭喊起来:「你倒是想办法啊。叫那女的说是和耀宗处朋友就行了么。

    这么点事情不是简单的很……」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因为她看到了我凶狠的

    目光。

    男子表情深沉地回答道:「本来我是打算捞他的。但是刚刚看到他那德行,

    这次我要是把他捞出来,他这辈子就真完了。他现在还年轻,我问了老周,他这

    样一般是判三到五年。我给那姑娘做些补偿,让他判个下限是没问题的。让他在

    里面呆两年清醒清醒,受个教训,出来也才二十三四,没什么影响。要是以后能

    洗心革面,呆两年也值。不然他再这么下去,下一次就不是三五年的问题了。」

    说着又看向我,沉声道:「也不是被警察揍一拳就能完事的了。」

    「你就这么个儿子,送他去坐牢?」妇人仍然不肯放弃,抓住男人的手臂,

    脸上带着哀求:「你要教训他,在家怎么教训不行?」

    男子叹息着:「这些年我忙着事业,没怎么管他。他现在这样子,还不都是

    你没教育好他?天天带着些风sao女人鬼混,十有八九,就是你把他惯的,以为自

    己想玩哪个女人就可以玩哪个女人。这次碰到个正经姑娘不理他的,他就强jian。

    再不悬崖勒马,接下来就是吸毒,赌博,要是哪天惹到亡命之徒,别人捅他几刀

    他还不知道为什么!」

    妇人呜咽着,不再说话了。我则有些惊讶,这位父亲倒算是难得的理智。那

    男子看着我,微笑起来:「杨警官,感谢。我这个父亲不合格,感谢你帮我让那

    畜生清醒清醒。」说完便向我伸出手来。

    我迟疑片刻,和他握了握手。男子转向郑队,平静地回答道:「郑警官,麻

    烦你告诉那畜生,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让他放弃幻想。其他的,你们该怎么

    做就怎么做。不用有任何顾虑。直接送他上法庭,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让他知

    道人心似铁,国法如炉。最根本的目的,是让他从此知道敬畏,不敢无法无天,

    为所欲为。」

    郑队满脸惊愕地答应着,和我一起送这对夫妻走向电梯。进入电梯之后,男

    子转身看着我,问道:「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杨警官这么义愤填膺,现在倒不

    多见了。你和那姑娘非亲非故吧?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顿时愣住了。

    中年男子也不多问,只是微笑道:「抱歉,给你们公安人员添麻烦了。两位

    警官,再见。」

    电梯在我面前合上,屏蔽门倒映着的我自己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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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心儿约定之后,我便全身心扑进了学习当中。我们都经历过高考前的那几

    个月,那时候我们都会心无旁骛。至少这几个月不能再思考学习以外的东西,而

    这,也是为了我们以后长久的幸福。

    为了做到这一点,我甚至避免去见心儿,即使我们就在同一所学校。因为见

    到她之后,我又会胡思乱想。想和她亲昵,想和她在一起待着,想着拥抱她柔软

    的身体,想着亲吻她芬芳的樱唇。

    想着和她zuoai。

    心儿也乖巧地不来找我,但我知道,她肯定也和我一样,憧憬着我们实现约

    定之后的永远。

    时间一天天流逝,转眼就是两个月过去。我只回家了一次,没有过夜。我拼

    命投入学习当中,希望能考上一个二本。这看似简单的愿望却是我这个家庭的极

    限,也是我自己天赋的极限。

    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不是天选之子。或许有人喜欢高高在上

    地带着优越感说,你为什么不更加努力,但问题是,我们都知道,郭敬明无论怎

    么努力,打篮球也比不过姚明。事实就是连考上一个二类本科大学也要我运气够

    好才行。当然,我的水平也不能差得太多。

    我并不贪婪,有那样的人生我就已经足够满足。只要能和心儿一起,我就绝

    不会羡慕别人的幸福。我按照计划一步步走向我和心儿的未来,没有发现我们的

    幸福已经悄悄遭到了命运的嫉妒。

    那是一个春末的中午,我在教室一边啃馒头,一边对抗着困意,看着刚刚发

    下的卷子。成绩比上次好了一点,但仍然不理想。还要更努力才行。不能让心儿

    失望。馒头还没有吃到一半,教室的门被推开,一起进来的是我的班主任。他身

    后跟着另一个老师,我隐约记得他是心儿的班主任。

    我立即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们一起走到我的课桌前。我的班主任看着紧张地站起来,不知所措的我问

    道:「一二班的杨一心同学,是你meimei吧。」

    我吞下嘴里的馒头,忍着几乎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回答道:「是。」

    心儿的班主任马上担忧地问道:「她上个星期六回家以后,这星期就一直没

    来上学。今天星期四了,她还没来,也没有请假。你家里有什么事吗?」

    我这一惊是非同小可。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确实三天没看到心儿了。虽然

    之前一心扑在学习上的我没有多想,但现在我立刻被不安淹没,紧张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回去看看?」

    「你请半天假回去看看吧。今天下午没什么重要的课程。要是耽误了,有什

    么不懂的,明天晚自习我单独给你补。」我的班主任也关切地吩咐道。

    于是我丢掉吃了一半的馒头,转身便跑出了学校。心儿一定是生病了。一定

    是的。我竟然都没有发现。我拼命安慰自己心儿只是生病而已,因为我其实已经

    意识到了,心儿遇到的肯定是更大的灾难。如果只是生病,她不会不来上学,更

    不会不请假的。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我一路都在祈祷着心儿是生病

    了。我真是难以想象,竟然会期待自己最爱的人生病。但我终于远远地看到破旧

    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上了血红拆字的家门口围着三两个村里的妇人,正在窃窃

    私语,心中的恐惧到了极致。我一时间停住了脚步,良久之后才两腿发软地走进

    了家门。而刚刚踏进堂屋,我就听见奶奶绝望的哭喊:「老天爷哟。我们杨家这

    是作了什么孽哟……」

    我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我站在门口,身体像是失去了知觉。我当时脑子里

    嗡嗡地响成一片,勉强只能听到一个声音:心儿是不是死了。

    但是我马上又听见我们的小房间内传来父亲愤怒的吼声:「不要脸的东西,

    说,这是怎么回事?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父亲竟然也回来了?我长这么大,这还是破天荒的次。事情的严重性超

    乎我的想象,让我不敢去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心儿没死。

    我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般吸了口气,径直冲进了房间。马上就看到心儿

    正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像小时候那样在床角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自己的腿瑟

    瑟发抖。而父亲正挥动一根扁担,没头没脑地打在心儿苗条的身体上。

    心儿没有出声,但我看到殷红的血正从她额头上流下。

    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把父亲撞了一个趔趄,劈手夺下他手中的扁担,怒吼

    道:「你干什么!」

    父亲看着我,他没有生气,我看得出来他打心儿也不是因为生气。老实了一

    辈子的他的反应让我始料未及。他那黝黑苍老的面颊剧烈抽动着,撇了撇嘴,突

    然就低头哭了起来:「这还怎么告人家哟。这还哪有脸在村里住下去哟。」

    「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床上又是遍体鳞伤的心儿,看着她额头流下的血

    迹,心里疼得难以言喻。心儿茫然地抬起头,从我次看到她的时候,就一直

    明净澄澈的眼睛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呆滞茫然,看着我呻吟般叫了一声:「哥哥

    ……」

    我跳上床,抱着她如同树叶般颤抖的身体,对床边的父亲吼道:「爸!心儿

    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把她打成这样?打得全身都是伤?到底是咋回事?」

    父亲无力地在床边坐下,粗粝不堪而又伤痕累累的手捂住抽搐的面颊,垂着

    头呜咽道:「斌子,你妹……上星期六晚上回来的时候,在路上被几个坏小子盯

    上了。就是你们学校的,叫什么什么的……好像早就盯上你妹了。以前你一直跟

    着,他们不敢乱来,结果这些天你没怎么回来,他们看到你妹一个人,就……把

    你妹拉到……拉到……」

    父亲再也说不下去,而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的心儿,被人强jian了。

    我的心儿,被人强jian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床角的心儿,已经失去了思考的

    能力。怎么会呢?为什么?我不相信。我不能接受。我的meimei,我的爱人,我的

    心,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其实我早该发现的。父亲说出的名字正是之前为了一个漂亮女同学威胁我的

    那几个畜生的。这几年来,学校好几个漂亮女生都被他们糟蹋了。而我的meimei,

    我的心儿比她们更漂亮,怎么可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虽然现在他们和我一样上

    了高三,但他们学不学习都无所谓,没到学校的时间倒比在学校的时间还多。所

    以这次他们几个好几天没来,也没人当一回事,但谁也没想到他们这次竟然是对

    我的心儿伸出了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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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们早就盯上心儿了。此刻我心里只有懊悔,如果我还是像以前那样,

    一直陪着心儿,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没有保护好我的meimei。

    我没有保护好我的爱人。我的心儿被糟蹋了。凭什么呢。她这样的少女,为什么

    要有这样的遭遇?我痛苦得痉挛起来,忍不住弓着背干呕了几声。接着,我跳下

    床,冲向屋外,嚎叫着:「王八蛋——我要和你们拼命——」

    父亲一把抓住我的手,怒吼道:「你干什么!」

    而奶奶也及时出现在门口,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用瘦小枯干的,已经缩

    成一团的身体堵住门,哭道:「斌子,你别发疯。你要是乱来,我死给你看。」

    我拼命挣扎着想挣脱父亲铁钳般的手,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你放开我!放

    开我!心儿被人欺负了,你不去找欺负她的人,你还在这打她,有你这么当爹的

    吗?你不去找,我去!我去!」

    父亲痛苦地呜咽一声,声音凄凉而无奈:「我回来就带她去报警了。然后带

    她去检查。可是你看看。你看看……」父亲一只手继续死死地抓住我,另一只手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

    报警?对,报警。报警了就好。法律会为心儿讨回公道的。是我冲动了。我

    冷静了一些,停止了挣扎,然后抢过那张纸,手上颤抖了半天,打开看了一眼。

    纸上的大部分医学术语我都看不懂,但至少看懂了几个字。这几个字像是锤

    子一样直接锤扁了我的脑子,让我眼前一黑:

    处女膜陈旧破裂

    「这不要脸的死丫头。」父亲气得浑身哆嗦,放开我的手又去摸扁担:「医

    生说,她早就不是黄花闺女了。而且还经常和人做不要脸的事。」父亲站起来,

    转身举起扁担:「问她是和哪个畜生,她又打死不说。不说是吧,打死你这个贱

    东西,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此刻的我已经呆若木鸡。父亲口中的那个畜生就是我,夺走心儿贞cao的人就

    是我,让心儿的处女膜出现裂痕的人是我,一直和她zuoai的也是我。直到扁担呼

    啸着落下,我才条件反射地扭身一窜,用自己的背为心儿挡住了这一下,我没有

    觉得疼,而是再次怒吼道:「那又怎么样,就算心儿不是处女,那几个畜生就可

    以随便欺负她?那我也可以随便去强jian结了婚的女人了?爸,不许你打她!是

    ——」

    我没有说出是我两个字,因为心儿突然用更大的声音喊了一句:「哥哥!」

    打断了我的话。我茫然低头,询问地看着她。但心儿的眼神非常坚决,坚决得让

    我无法违背。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们是在luanlun。如果说出真相,我们都完蛋了。

    我就完蛋了。所以她不说,打死也不说,而且不许我说。

    如果那时候我坚决地说出真相,和她一起分担,一起承受,一切或许会变得

    不一样了。

    但我没有。

    是因为恐惧,更是因为我不忍心违背心儿的意思。她肯定是在想,如果我说

    出来,我们「永远在一起」「做夫妻,不做兄妹」的约定就再也没有希望实现。

    心儿大概把这个约定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吧。无论受多少委屈,她都不肯

    放弃。

    她的眼神堵住了我的喉咙。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在

    这个时候,我家门外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

    几个人的脚步走进了堂屋,带着目空一切的气势喊道:「杨国泰!杨国泰在

    不在!」

    父亲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丢下扁担走出了房间。我赶快用力抱紧心儿,飞

    快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心疼而又坚决地说道:「你别怕。别乱想。哥哥

    以后还是会和你在一起的。」

    心儿青肿的脸蛋上终于浮现出一个带着悲伤的笑容,轻声回答道:「嗯。」

    我仍然担心她乱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认真地看着她茫然的眼睛,温柔地说

    道:「你可别有什么封建思想啊,觉得被人欺负了就怎么样。不会的。不管怎么

    样,」我压低声音,注视着她,笨拙生硬,却用尽我所有的真挚和温柔,一字一

    句地说道:「我爱你。」

    心儿靠在我的怀里,很小声很小声地回答道:「我知道。哥哥才不会嫌弃心

    儿呢。」

    我稍微放心了些,轻轻抱了抱她依然在颤抖的身体:「我出去看看。」

    我的怀抱让心儿放松了一些,小声回答道:「好。」

    于是我放开她,爬下小床走向堂屋。堂屋正中站着两个警察,还有一个衣着

    华贵,看起来很有气势的中年人。他正带着一抹趾高气扬的,嘲讽的冷笑,对我

    父亲居高临下地说道:「怎么样?检查报告我也看到了。叫得要死要活的,原来

    是个破鞋啊。好了,我们昨天的条件,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怒吼着冲上前一步,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个警察怀里。他看着我威严地

    发出警告:「别人是来协商调解的,你不要乱来。」

    我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学生,他身上的警服对我有着无法抵抗的威慑力。我只

    能后退一步,握着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那中年男子看都不看我一眼,不屑一顾地继续道:「行了,你家丫头又不是

    黄花闺女,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那小子也就是粗鲁了些,你们也犯不着揪着不

    放。这样吧,我们三家商量好了,每家再加一万块钱,一共六万……」

    我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谁要你们的臭钱!你们那几个畜生强jian我meimei,

    就要去坐牢!」

    中年男子打量着我,笑了起来,笑得我心里一阵哆嗦。然后他慢慢地说道:

    「杨一斌同学,你好。你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对吧?听说你学习成绩很一般,

    连普通本科都不一定考得上吧。」

    他说的是事实,但我浑身发抖地吼道:「这事跟我学习有什么关系!」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扫视在场的人一眼,然后慢慢地说道:「带头的黄

    家那小子,他姨爹是什么身份你们知道吧?早就找路子给他搞到了一个保送到警

    察学校的名额。呐,你们家世清白,你看着身体也很好。黄家小子出了这事,现

    在这保送名额也用不上了。只要你家丫头换个说法,重新做个笔录,这个保送名

    额就给你了。总比你拼死拼活地考个野鸡大学强。」

    我从来没有那么愤怒过。从来没有。我气得笑了起来:「我学习怎么样是我

    的事,考不考得上好大学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那几个狗东西,强jian我meimei,我一

    定要……」

    对方根本都不正眼看我:「那就试试。我没什么本事,只混了个政协委员。

    黄总可是市人大代表,家里亲戚好几个在公检法的。刘总我就更不用说了吧?你

    们这个镇一半的财政都靠他的企业。你尽管去告。我们不是怕你们,只是不想为

    这种小事牵扯精力。我们开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你们最好清楚这一点,不要得

    寸进尺。」

    「那又怎么样,你们地位高,就可以犯法了?」那时候的我还天真单纯,还

    以为这世上真的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还以为王子犯法真能与与庶民同罪。

    那中年男子也不再理我,转向父亲问道:「好了杨国泰,我们也给了你时间

    考虑,现在又加了条件,你也该表个态了。我还赶着去县里开会,没时间在这磨

    叽。希望你认清楚形势。你辛苦一辈子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你这儿子吗?靠他,

    靠你们自己,能有什么出息?以后上个不入流的大学,出来还不是给人打工?退

    一万步说,你就算告倒了我们又怎么样,你儿子还不是就这样,比你能强多少。

    现在我们保送他去警察学校,出来就是警察,一辈子吃国家饭的,这可是天地之

    差。和这个比,那六万块钱只是小意思。你明白的吧?」

    父亲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期待着他的拒绝,但他的反应让我恐惧。

    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奶奶,叫了一声「娘……」奶奶则抹着眼泪回答道:「还能

    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于是父亲便转向那中年男子,黝黑苍老的脸颊上每

    根深深的皱纹里都堆积着愁苦,满头衰草般的斑白都摇曳着屈辱,茫然地说道:

    「那要我们怎么做……」

    「爸?爸?」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我从来就不熟悉的男人,发现像是

    次认识他,不由得恐惧地叫了起来。

    那中年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很聪明的选择。这几万块钱可以改善你们现

    在的生活,保送名额又可以改变你们家庭将来的命运,何乐而不为?」然后回身

    对两名警察之一道:「小胡。」

    一名警察打开公文包,取出几张已经写好了内容的纸。中年男子接过纸,递

    向父亲:「你和你家丫头签个字就行了。」说完又掏出几扎钞票:「钱在这里。

    那个保送名额需要时间cao作,不过你放心,黄家小子用不上了,丢也是丢。我们

    这边会帮你儿子安排好,你们什么都不用管,等着拿通知书就行。这里有警察作

    证,这里还有一张调解协议写着这个事,白纸黑字,不会赖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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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父亲接过那几张纸,次感觉自己是那么无力。我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改变不了,不由自主地就哭了起来:「爸,不行啊,别啊。」

    父亲扫了一眼那几张纸,然后对我道:「斌子,我不识字,你看看。」

    「我不看!我不看!」我嚎啕大哭。父亲叹了口气,拿着纸走向我和心儿的

    房间。片刻之后,心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也传了出来。

    我冲进房间,从痉挛般哭着的心儿手里抢过那几张纸,扫了一眼,就看到了

    内容是什么。

    他们要心儿承认自己是在卖yin,因为嫖资纠纷而诬告那几个畜生强jian。现在

    水落石出,念在心儿还未成年,年幼无知,所以不予追究。

    年少的我次感受到这世界残忍的恶意。我从来没有想到过颠倒黑白竟然

    能到达这种地步。我发现人类的无耻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嘶喊着要撕掉那几张

    纸,但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挨了父亲一记重重的耳光。

    这是父亲次也是最后一次打我。

    多年以后我看到一句话,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

    大人不是不知道对错,但相比对错,他们更优先权衡利弊而已。

    后来我无数次尝试分析我父亲和奶奶的心理。随着年纪增长,让我越来越恐

    惧的是,我发现我越来越倾向父亲的选择。

    因为我越来越倾向于按照利弊思考问题。

    毫无疑问,选择妥协会给我整个家庭都带来可观的利益。六万块钱,对我贫

    困的家庭来说是一笔巨款。除了改善生活,一直因为我的大学学费发愁的父亲不

    必再有那么大的压力。而保送到警察学校,对我整个家庭来说都意味着命运的改

    变。

    牺牲微不足道,只是为心儿讨回公道的机会而已。

    如果不妥协,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当时的我以为只要我们不妥协,就一定能把强jian心儿的畜生绳之以法。但现

    在我自己当了警察,终于知道了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是个农民工家庭。父亲和奶奶不识字,我还是个高中生,心儿还没有成

    年。是的。我们可以不计后果,不计代价地去告。我不再上学。父亲不再打工。

    我们可以靠乞讨维持生活。可以带着年迈的奶奶风餐露宿。

    去追寻一个必然失败的目标,为了给心儿讨回公道。

    父亲打了我一巴掌之后,呜咽着对心儿说道:「你别怨爹。你要是黄花闺女

    被糟蹋了,爹就算死也要死在法院门口,给你讨个公道。谁叫你不是了呢。」

    爹喃喃地说着,「谁叫你不是了呢。」

    心儿知道,我也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便是如此。婚前失贞的姑娘都是破鞋。

    一个破鞋告别人强jian自己,即使确有其事,也往往只会得到他人的一声嘲笑。

    3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让心儿变成破鞋的是我,没保护好她的也是我,

    没办法为她讨回公道的还是我。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变故,我本以为自己

    是个坚强,冷静,勇敢的男人,但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自己远没有自

    己想象得那么优秀。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悔恨而且自责,无法冷静地去思考该怎么应对。

    但问题是,在那以后我无数次的回想,直到如今,我也没有想到那时候有什

    么办法,能真正地为心儿讨回公道,而且不用付出我的家庭无法承受的代价。

    如果是现在,或者可以尝试在网络上爆出这件事以求被注意,这么做还有一

    丝丝可能性,能形成舆论,让伤害心儿的那些混蛋得到公正的判决。但即使是这

    样,我恐怕也必须付出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没办法参加高考了。换言之,最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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