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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9章 九十七:飘然(6.2K)

    方才还是大雨倾盆,一转眼就已乌云散尽。地上积水迅速蒸腾,穿街过巷的风依旧清凉,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姜独鹿远远望着龙游汤,还穿着上朝的紫衣。清风吹过,他腰间水苍玉佩和金缕革囊静静垂着,纹丝不动。

    这位奉宸卫大将军不过五十二岁,脸上的皱纹已如刀劈斧凿的沟壑。他的双眸如深秋死水,杀人时也从来不起波澜。就在刚才,天上的乌云也在这双眸子里积蓄出了期待的神色,他右手扶着腰间金饰佩剑,却自始至终没有接近龙游汤一步,那期待也在雨后的烈日下再度消融,他叹了口气,离开龙游汤。

    龙游汤里,那白龙虽没能点睛,也比之前的骊珠玉龙图更活灵活现。刘昂送走三位学宫中人,遗憾半晌,又想,白璧有瑕方能传世,若李学士点上一对龙睛,叫那白龙离壁飞去,那反而不美了。

    袁朔领着两位学士离开龙游汤,到了会宁坊的路口,李蝉试探道:“听袁祭酒刚才的话,原来认得我师父?”

    袁朔拄着油布伞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声音,“岂止是认得,是老相识喽。”

    李蝉一直想找这位老者为自己算命,但以前跟笔君谈起袁朔时,却从不知道他们是旧识,他喃喃道:“我却没听他说过。”

    袁朔一怔,“那原来是老夫多嘴了。”

    姜濡道:“袁祭酒大可以再多说些,那位佩阿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也好奇得很。”

    袁朔莞尔,“我倒不是不肯说,但要细说起来,可得费一番功夫。”他看了李蝉一眼,“改日有闲了,再说这些陈年旧事吧。”说完,与二人告别。

    袁朔的眼神似乎颇有深意,李蝉明白,神咤司虽帮着自己隐瞒身份,这位学宫祭酒是定然知情的。他按捺住了追问的心思,打算返回光宅坊。姜濡也上了马,目送袁朔拐过东边的药铺,消失在街角,她对李蝉说:“若不是画圣当年虹举飞升了,我还真觉得你是他的传人,就连徐公,也是不惑之年才悟出了移神定质,你呢,看模样才及冠吧。”

    黑驴沿街走着,李蝉点点头,若有所思。

    二人走了一阵,姜濡又说:“其实乾元学宫春试时,我就在书中幻境里见到了一条白龙,我跟阿爹说过,他只告诫我不可贸然窥探禁地。最近听说将作监要到这儿画一幅壁画,以为机会来了,直到今日才知道,龙游汤里原来真的有一道龙魂。”

    李蝉笑了笑,“原来市井传说,也不都是无的放矢,这么说来,韶朱院里多半也真的养了几头肉猪。”

    姜濡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见李蝉脸色颇为苍白,于是说:“今天的事因我而起,害你伤了元气,记得家中还存了几丸透玲珑,补神益气的,明日差人送一丸给伱。”

    “我也是一时贪心,才险些陷了进去,多亏了袁祭酒出手搭救。”李蝉顿了顿,感叹道:“但这么折腾一通,竟没能点成龙睛,真是遗憾。”

    “没准儿以后还有更好的画呢。”姜濡回头看向渐远的龙游汤,嘴里虽这么说,却知道,世间任何一位丹青手错过了这样的机会,都会抱憾终生,她移开话题,“今天你送给无上那幅《夜织图》,我看就不错,不知李郎什么时候也能送我一幅?”

    李蝉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几月前贡院的三场试过后,姜小娘子说过要送我一幅画,结果那画儿至今都没踪影。”

    姜濡笑道:“我可不是忘了,只是当初本来想投桃报李,又想着,画仙人何许人也,恐怕瞧我的画不上,结果呢,反倒被无上先得了一幅。”

    “这也要分个先后么?”李蝉笑了笑,“回去送你一幅就是了。”

    ……

    李宅中,红药坐在门槛上,拿剪子修饰着手里的朱纸。午后的那场大雨来得突兀,势头凶猛,这避雨的剪纸虽起了效,簸箕上晒了两天的茄子还是被淋得半湿。她一边剪纸,一边问宋无忌好坏。这时镇宅大将军喊着阿郎归来,青赤夜叉跃上墙头,看了一会儿才下来。

    “阿郎前些日子都是快入夜了才回来,今日却回得恁早。你说,阿郎跟那姜家小娘子是不是愈发熟络了?”

    “不错,有说有笑的。”

    “咱瞧着,那姜家小娘子模样又好看,出身也好,配得上阿郎。”

    “的确配得上,我看着配得上。”

    赤夜叉地点头,路过厨房,红药侧目,随口道:“少在背后议论阿郎的是非。”

    赤夜叉一愣,青夜叉陪笑道:“神女娘娘莫见怪,莫见怪。”说着二人走远,他又压低声音对赤夜叉道:“日后说这些话,可得避开神女娘娘。”

    “这又不是什么坏话。”

    “这你就不知道了,阿郎可不似咱们这样丑怪……”

    红药放下手头活计,腾地站起来,大声道:“你们两个又在胡说什么呢?”

    青夜叉脚步一顿,连忙改口,问赤夜叉:“屋后那些柴火劈完了么?”

    赤夜叉瓮声瓮气道:“劈完了。”

    青夜叉道:“我记着还没劈完。”

    赤夜叉抓抓脑袋,直愣愣道:“昨日就劈完了,两百二十一斤,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唉呀!”青夜叉连忙把他拉走,“我说没劈完就是没劈完!把活儿干完去,快去!”

    两妖怪快步离开,红药哼了一声,收起剪纸,到门口把李蝉迎进园子。

    她叫覆水大将军往食槽里添些黑豆,又觉得李蝉看起来比平时要虚弱些,问道:“阿郎今日回来早了许多,累着了吧?”

    “要好好休息几日了。”李蝉走向书房,问道:“家中还有多少钱?”

    红药道:“这几月书坊又送来了四百三十两,学宫和朝廷下发的俸禄,这月的还没领呢,后天去领了。加上以前存下的,拢共算到一块儿,约莫有个一千一百多两了。”

    “有这么多?”李蝉微微一怔,想了想,“明天拿五十两给我吧。”

    红药好奇道:“阿郎做什么用?要随身带着么。”

    李蝉道:“近日在学宫又习得一门神通,虽然还不到千里传音的境界,出门在外时,大概也能向家里捎个消息了。明天我找人买一对法器铃铛,炼成子母铃后,我在外边摇一下铃,家里的铃铛也能响一声。若时候晚了,我还有事未归,就摇两下铃铛,你们也就不用等我吃饭了。”

    红药惊喜道:“这法器可太方便了,我这就去钱庄换些银票。”一边用帕子擦手上剪纸沾上的胭脂色,一边匆匆离去。

    “路上小心些!”李蝉叮嘱一句,进了书房。

    今天从龙游汤回来,姜濡的话倒是点醒了他。他从箱中取出笔君留下的三卷图,展卷端详,一边回忆着去年在巽宁宫看到的壁画,想找出些相似之处。那巽宁宫的壁画,画了无数神鸟异兽,风格各不相同,笔君留下的画儿,也是囊括了天地人三才的万千物象。天地间,丹青之道如此出神入化的,必不会默默无闻。画圣在桃都山飞升,笔君也是在桃都山出现,此二者究竟有何关联?

    李蝉望着桌上图卷出神,笔君何许人也,自己又是何许人也?往日想找袁朔算命,如今想来,袁祭酒年事已高,只怕不便强求他出手。反倒是往日一直陪伴身边的笔君与晴娘,多半知道自己的来历,可现如今,他们已不在身边,也无从问起了。

    他看了一会儿,感到十分疲倦,打了个呵欠,伏案打算小憩一会儿。

    再睁眼时,外边的天色已暗了下来,园子里妖怪来来去去,庖屋那边有了灯火。

    他还有些恍惚,视线越过墙头,看见奉宸大将军府的胜象楼顶亮起了灯。他忽然想起了大半年前初到玉京时,曾在这楼中看到过姜濡一眼,又想起白天的许诺,揉了揉眼睛,唤戴烛点燃冠火,在书房里寻索一阵,找到了那夜画的《细雪新园图》。

    外边正在捕捉流萤的白猫听到书房里传来呼唤:“徐达。”

    “阿郎?”徐达跳到窗头,探头探脑。

    “去过将军府么?”李蝉问。

    “阿郎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咱素来只在这园中玩耍,何曾出去惹事?”徐达舔了舔嘴唇。

    “是么?”李蝉笑了笑,“那天我好像听谁在吹嘘,将军府的菜做得着实不错,比神女娘娘的手艺也不差,食材却更好些……”他探手按住想要逃走的徐达,“跑什么,有事交代你做。”

    徐达挣扎无果,乖巧道:“阿郎尽管吩咐,吩咐!”

    “把这个送到将军府去,去吧。”

    李蝉把画轴递过去,白猫衔入嘴中,李蝉拍拍它屁股,它愣了一下,便一溜烟窜进夜色里。

    ……

    胜象楼里,婢女瓶儿推开窗,嘴里叨咕:“小娘子,你不过就是去龙游汤画了幅画么,怎么又要禁足?如今你可是乾元学士了,又不是寻常女子……”忽然轻咦一声,见到一抹白影,定睛一看,“好啊,又是这贼猫,小娘子!”

    姜濡好奇地看向窗外,一只白猫翻过墙来。

    婢女仍在说:“我说的就是这贼猫,都来偷吃好几回了,别人还不信,非说将军府守卫森严,连只鸟儿都飞不进来!”

    姜濡道:“它嘴里叼着什么?”

    婢女道:“多半又是从厨房偷的东西。”

    姜濡道:“可它是从外边进来的。”

    “哎?”婢女惊讶,又见白猫抬头一望,沿着楼壁蹭蹭爬了上来,她害怕地惊呼一声,往后退去。一转眼,就见白猫跳到了窗头,毛发映月白的晃眼,一对眼睛映着烛火,亮得吓人。她赶忙抄起扫书架的小笤帚,“去去去,这可不是你这贼猫该来的地方!”

    白猫却灵巧地躲过笤帚,跳到桌上,放下口中画轴,“这女娃娃好无礼!怎么口口声声把咱诬作贼子?”

    婢女睁大眼睛,惊恐道:“小娘子,这猫会说话!这猫会说话!”

    姜濡则看着徐达,好奇地摸了摸猫头,“你是李学士家的猫?”

    徐达眯起眼睛,“不错,不错,小娘子有几分眼力。某便是阿郎手下六凶之首,姓徐名达,不才人赠别号雪狮儿君,小娘子唤咱雪狮儿君便好!”

    姜濡笑,看着桌上画轴,“雪狮儿君,你带什么东西过来了?”

    徐达眼珠一转,昂首道:“那女娃娃虽诬咱为贼子,咱却不是有借无还之辈,这份薄礼,便是送给姜小娘子的。”

    “那我瞧瞧。”姜濡笑着,看向婢女,“瓶儿,给雪狮儿君拿些吃的来。”

    “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小娘子如此客气,咱下回可不好意思来了。”徐达眼睛一亮。

    姜濡展开画轴,鹊踏枝的灯罩里烛光明亮,落在她眼睫上。

    画纸用的是玉版宣,上边画着细雪里气象一新的废园。园子东边,惊鸿掠过灯火繁华的云桥飞楼。残月落在其中最高楼的檐勾上,楼窗的明黄灯火间,画出了一道白影。

    ……

    固陵青宣在桌上铺开,云桥飞楼覆压百重,那重楼围绕的地势低处,墙垣之中,薄雪盖住了枯池与老槐、瓦屋间夜雾缭绕,幽灯明灭不定,鬼影依稀,屋檐下,站着一道隐约的黑影。

    戴烛的冠火照着画儿,边上的妖怪叽叽喳喳,徐达吹嘘道:“那姜家小娘子,端的客气,客气,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非留着咱吃了好些珍馐,那白肉、软羊、犒腰子……嗝……自不必提,不必提!咱也没丢阿郎的脸,只吃了个三分饱,就把这幅画儿送了回来。”

    覆火大将军道:“雪狮儿君,怎么也不带些吃的回来?”

    徐达语重心长道:“枉我封你大将军,怎如此鼠目寸光,有了这画儿,日后吃的还能少了?”

    覆火大将军喜道:“有理,有理。”

    青夜叉指着画上一道身影道:“这画的跟咱有些相似。”边上的鸦千岁跳了两下,在墙边找到了自己的踪影。

    红药也瞧见了屋后的一袭红衣,却分辨不出是晴娘还是自己,小声嘀咕:“这画得也不怎么样,可比笔君差远了。”

    青夜叉咳嗽一声,“这是自然。”

    赤夜叉道:“这位姜家小娘子,真中意阿郎?”

    “那还有假?”徐达摇头晃脑,“阿郎这般人物,谁家少女不是芳心暗许?那位姜家小娘子,自从见过阿郎一眼,便夜夜在那楼上望眼欲穿。便说刚才,咱把那画儿一送过去,那姜家小娘子,便粉面含春,不胜娇羞,直要把脸埋进脖子里!真是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呐!”

    脉望点头赞许道:“雪狮儿君说得不错,诗曰: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喧闹声里,李蝉望向窗外。不用想,徐达说的没几句实话。但玉京灯火万千,那胜象楼上的一扇琐窗,在他眼里,却比平时更明亮些了。

    ……

    因夏汛之故,金水河已漫至距堤岸仅剩一尺。

    夜深,红药脱了鞋子,坐在堤边,把白嫩小脚放下去拨水,搅弄水里月亮和灯火的倒影。

    河上散碎的灯火里,又有一道身影接近,红药转头,看到涂山兕,撇嘴道:“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

    涂山兕在河边止步,问道:“今天怎么有这般闲情逸致。”

    “总在家里待着,有点闷了。”红药道。

    “有心事了?”涂山兕问。

    “没有。”红药摇头,低头继续玩水。涂山兕笑了笑,观赏夜色,仲夏的河水冲过桥桩,哗哗的响,夜风送来隐约的摇橹声。

    二人静静地待了一会,河里的鱼儿聚集到红药脚边,她轻声唱道:“阿童复阿童,衔刀游渡江。不畏江中水,但畏水中虫……”

    涂山兕听她唱完,“这曲子还怪好听的,以前没听你唱过。”

    红药低头道:“以前常唱的。”她吸了吸鼻子。

    涂山兕挑起狭长的眉毛,低头一看。

    红药眼睛映着月光,有些湿润。

    “怎么了?”涂山兕问。

    “想我阿娘了。”红药小声说。

    “当初怎么没留在玄都,陪你阿娘?”涂山兕道,“你若恳求,阿郎应该不会不答应。”

    红药摇摇头:“人妖殊途,我留在阿娘身边,只会害了她。”

    涂山兕幽幽道:“也只有阿郎这样的人,才会与妖魔为伍。”

    红药嗯了一声。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涂山兕又说:“阿郎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红药抬头,疑惑地看了涂山兕一眼。

    涂山兕与红药对视,又望向河面,感慨道:“他这样的天纵奇才,却没多少同类的朋友,整日与妖魔为伴。这滋味,我以前也尝过。以前在青丘讨生活,同族也视我为异类。我心里虽难受得很,但越难受,就越要装着不在乎,至少面子不能输了。”

    红药眼睛还湿着,却忍不住笑了,“原来你不理人是装的。”

    涂山兕笑了笑,摇摇头。

    她又说:“阿郎的性子,又澹泊得很,清心寡欲,虽不是出家人,跟和尚也差不了太多了。何况像他这样的丹青手,见惯了世间颜色。这样的人,极难对哪个女子动心,寻常狐媚子碰上了,都要头疼得很。他啊,要是真遇上了佳人,那是幸事,该高兴才是。”

    红药没再拨水,低头嗯了一声,又反应过来,辩解道:“我只是想阿娘了,又不是因为那姜家小娘子……”

    涂山兕嘴角一勾,“不是因为这事就好,那就回去吧,别叫人误会了。”

    “回去就回去。”红药起身,拿手帕擦了擦鼻子。走了两步,却见涂山兕没过来,“你呢?”

    “有点饿了。”涂山兕朝大相国寺看一眼,“待会去吃些消夜果子。”

    红药哦了一声,又问:“不会是去买鱼粥吧?”

    涂山兕一怔,明白了红药的意思,失笑道:“想什么呢,就去买个烤鹌鹑,你要不要?”

    “我可吃不下了。”红药摇头,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家里红纸用完了,帮我带些回来。”

    “这时候哪还有开门的笔墨斋?”涂山兕转身离开,“明天再买吧。”

    ……

    灵昌渠西,穿葛衣的老渔夫往樯尾的风灯里添了灯油,解开缆绳。

    逢上夏汛,虽已入夜,却正是出船打渔的好时候。这时从水门出城,泛舟东河之上,灯一照,网一撒,破晓时乘霞而归,便正好将满船渔获卖给玉京城各大酒楼。

    渔夫喜滋滋地做着打算,忽而船一沉。

    他看向船头来客,“这位客人,咱这可不是渡船,这就要出船打渔去了。”

    来客却是个少女,拎着油纸包的烤鹌鹑,还提了壶酒,腰间还带了柄刀,把一锭银子抛过来,“这些总比打渔赚得多了。”

    渔夫接过银锭一掂,足有五两,愣了一下,大喜道:“够了,够了!”

    那少女又说:“雇你一月的船费。”

    “太够啦!”渔夫一脚把渔网拨到船篷里,“客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少女问道:“船家对京畿道熟悉么?”

    遇上出手如此阔绰的豪客,纵使不熟也要熟了,渔夫扬言道:“客人只管打听,灵昌渠附近,再难找出比我杨四郎更老的渔夫!”

    “那开船吧!”少女往船头盘膝一坐,把酒坛放到腿边。

    渔夫迟疑道:“客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少女撕开油纸,随口说:“哪的山水好,就往哪去。”

    渔夫愣了愣,心道,这少女带着刀,又敢夜里独自乘船,还敢显露资财,一看就不是凡人,答应了一句“好嘞”,便解开缆绳,用船橹撑住码头一推。

    渔船顺着灵昌渠东去,桨声灯影里,少女吃完烤鹌鹑,喝了口酒,舒了口气,迎着夜风,轻声唱起那曲“阿童复阿童”。

    渔夫摇着桨,听完后,问道:“客人是玄都来的?”

    少女不回头地问:“我不是玄都人,这曲子倒的确是听玄都人唱的,不过,船家怎么听出来的?”

    渔夫笑道:“我以前也是玄都人,虽说,圣人迁都到了玉京,官话没变,但还是跟乡音有了些许偏差,客人唱的这首曲子,口音却地道的很。”

    少女道:“船家以前在玄都,也是打渔为生么?”

    渔夫感慨道:“以前从过军,不过大半辈子都是在船上过的,客人唱的这首曲子,我在玄都也听过。都是小娃娃们唱的多,说来,还有一首曲子,最得远游之人喜欢,客人不妨听听?”

    少女放下酒坛,“好啊。”

    渔夫清了清嗓子,提一口气,便唱了起来: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

    “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嘹亮歌声随风而去,穿过桥洞,经过临水的夜市和青楼的画舫。

    最后,出了玉京城东水门,飘进满江月色和渔火里。

    小病初愈,这几天更新拉胯了,更一大章,聊以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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