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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2章 第一张骨牌

    无论是北边草原上的蒙古混战。还是两辽的鞑子老巢,都已经不能再对赴死军构成战略上的威胁。两辽的建州女真已经彻底失去了根基,想要苟延残喘都已经千难万难,至于反扑就更家不必提起。

    随着京东各地纳入赴死军囊中,鲁北已经正式进入赴死军的视野。

    让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是,赴死军再也没有大动干戈的强行攻取,所有的军事行动也仅仅是保持一个压迫威逼的样子,根本还是在迫降二字之上。

    至于鲁中和鲁被地区的清军,本身就已经是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这些清军也算是八旗劲旅,却多是属于豪格系人马,在豪格都投降了吴三桂的情况下,处境更加不堪。

    投靠关外的老派满洲势力,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关外始终是在济尔哈郎等人的控制之下,尤其是赴死军环逼和蒙古内乱的情况下,对于这种事情的处理就显得分外谨慎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军事层面上的事情,还干系到政治层面,尤其是干系到关外满洲人的未来。

    很明显,济尔哈郎等势力是想保住关外,尽量把赴死军隔离在山海关一线,就算是再退一步,也要维持到甲申之前的局面。

    虽然一直都在疏散山东的清军。可这种规模的疏散明显就是杯水车薪,因为不可能把整个满洲的力量都拿出来做这种事情。

    随着赴死军牢牢掌握了京东和鲁西北地区,这个疏散的通道很快就会被堵死。在这种情况下,山东的义军已经不是雨后春笋所能够形容的,各州县甚至是各村镇都有揭竿而起的变故发生。尤其是数量庞大的新附军,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观望态度,几乎是明锣明鼓的做起了举义的准备。

    山东一带满洲人口众多,但是真正能够拿的出来用的上的战兵只有一万多人,绝对到不了两万。还要面对赴死军和杨廷麟的双重挤压,除了死战之外,已经没有他路可走。

    即便就是死战,结局也只有战死,大势已是如此,不是区区这么点无源无本的孤兵所能够改变。但是在这个时候,局面似乎忽然就出现了转机。

    一个鲁识字蹦出来了。

    鲁识字这个名字和这个人,在满洲人心目中代表着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

    所有关于鲁识字的传说,本就是一个近乎不可能一样的奇迹,经过口口相传之后,尤其是在京城当中,挽救了大量满洲人口,让鲁识字身上更增一个神秘光环。

    和赴死军大帅的霸气和杀戮相比,鲁识字则是希望和生机的化身。

    山东清军第一个见到的不是赴死军的百战精兵。更不是凌厉威猛的炮火,而是鲁识字和鲁识字带领着的一些满洲老幼。

    山东,自从赴死军攻打京城之前,其实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局面,随着京东的丢失,陆路上的通道很快就会被完全锁死,到时候,除了大海之外,再也五路可走。

    扬帆泛海,去往金州等地,确实是一个很美好的选择。可这个选择也仅仅局限在沿海各地,在处处烽烟的大环境下,离开坚城集体往海边撤退,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灾难性的后果,其实已经不必想了。

    朝廷,如果还是有朝廷的话,福临小皇帝的亲笔书信已经过来了,让所有清军停止抵抗,就地投降。当然,现在的福临早不是什么大清国的皇帝了,大清都没有了,还谈什么皇帝,很明显这就是赴死军的意思。

    现在的清军,尤其是关内的这些清军,其实已经是弃子,除了死战之外就只有投降这唯一的一条道路可走。

    若是面对的敌人不是赴死军,投降肯定会更加顺利一些。但是对赴死军投降的话,所有的满洲战兵都要仔细思量再三。

    赴死军素来的奉行杀光杀绝的政策,尤其是这些战兵。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无论是战是降,最后都会死在赴死军的刀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有谁会投降了?

    但是鲁识字的出现,让众人有了一点点的希望。

    德州。

    山东的门户,因为当初还要防范赴死军的席卷,所以兵力上最为雄厚,光是战兵就是近四千的规模,几乎占到了整个在鲁清军的三成。

    “你们必须投降,无条件投降,而且是立刻投降。”鲁识字是这么说的。

    现在的鲁识字,憔悴二字已经不再能够充分形容,简直是虚弱到了极致。因为断了一条腿,走路都是一深一浅的,身上的衣裳连个叫花子也不如,蓬头垢面的样貌哪里还有半分当初七杀决死勇士的气概?

    就是这么一个瘸子,一个手无寸铁的瘸子,孤身来到德州,来到山东清军的要塞之内。

    既没有赴死军应有的霸气和杀气,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惶恐,面对一群群一列列凶悍的如同笼中困兽的鞑子战兵,反而是象看着一群沸汤之下的蚂蚁一般。

    立刻无条件投降之类的言语,要是别人说出来,早就身首异处,可说这话的人是鲁识字,局面也就不一样了。

    鲁识字说的很是虚弱,不带一丝一毫的杀气和火气,更没有半点儿盛气凌人的样子,反而显得是那么的苦口婆心。

    当鲁识字坐在大筐里被缒上城头的时候,当那些满洲战兵以敬仰的神色纷纷给这个手无寸铁的瘸子让路的时候,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鲁识字的来意所有人都清楚的很。可就是没有人阻拦,甚至带着一种希望把这个人送了上来。

    满洲副统领姓赫舍里,从开始听说鲁识字这个到来之后,就知道最好的选择是把这个瘸子一刀砍了,然后传首诸军,以正士气。

    但是他不敢这么做,是真真的不敢。

    杀死一个瘸子比捏死一只臭虫还要简单,可真个杀人的刀子不是那么好亮出来的,也没有人敢亮出来。别说是真的杀死鲁识字,就是稍微伤害一点儿,就是和整个关内残存满洲人为敌,就是在断送这些满洲勇士的生命,就是在亲手给这些留在关内的满洲人掘墓。

    要是杀了鲁识字,山东的满洲人自己就会内讧起来,就连他赫舍里本人,也不大可能会见到明天的太阳。赫舍里甚至敢断言,鲁识字一死,绝对会有自己人在背后下他的黑手。

    鲁识字和赴死军,一阴一阳两条线,目的都是肃清山东的满洲势力。不管外界把这个鲁识字传的如何神奇,也不管那些满洲同胞把鲁识字看成是什么样的救世主,这个鲁识字和赴死军之间绝对是有丝丝缕缕的牵连。

    分散在山东的一万多战兵,连应付蜂拥四起的义军都已经是力不从心,别说是百战不败的赴死军打过来,就是杨廷麟的王师也能把他们清扫的干干净净。

    “让鲁识字进来吧。”

    不管鲁识字怎么样,起码要保持一个态度,虽然赫舍里不大相信鲁识字会是乌利颜这样的神仙,可下面的士兵早就信了。他本人就是再不相信,也得把样子做出来。就算是没有什么崇敬之情,最起码的礼数肯定是不能缺少了。

    “有请乌利……鲁识字……”门口的亲兵已经加上了一个请字。赫舍里想叹气,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之感顿时笼罩全身。

    鲁识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略略佝偻着的身子,背也有点驼了。因为腿脚不便,进门的时候险些栽倒。旁边的四个亲兵立刻就要过出搀扶,想来也明白这种举动实在不妥,仅仅是做个姿势而已。

    “这个鲁识字可真厉害!”德州也算是要塞坚城,就算是赴死军强攻能够取胜。也要付出相当代价。可这么一个瘸子,却让德州的抵抗之心落到了谷底。

    “你们不能再打了,打得过打不过你比我更加清楚,投降吧。”鲁识字的声音沙哑的很,极力的拄着拐杖站稳:“能不能给我个坐器?我的腿脚不方便?”

    “来人,置坐,不管你要说什么,始终是保全我满洲同胞。就算你是敌人,也有资格受到礼遇……”

    亲兵早就搬来了椅子。还在椅子上垫了软垫子,搀扶着鲁识字小心翼翼的坐好,仿佛是面对自己的亲人一般。

    这可是自己的亲兵,对这个鲁识字已经是敬若上宾了,其他的战兵心境如何,已经是可想而知。无论战还是降,结局早就已经注定,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战降其实已经不太重要,赫舍里更加关心的是自己和这些手下的命运。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投降已经不再是一个很值得避讳的话题。

    “无条件投降?嘿嘿,”赫舍里不住的冷笑:“你看我们还有活路可走么?赴死军已逼我太甚,左右也是死路,满洲勇士只有战死……”

    鲁识字很怜惜的看着他,眼神竟然有一种直指内心的力量,一句话就戳穿了赫舍里的强硬外壳:“这是你的真心话么?你这的能带着所有人去死?”

    不等赫舍里做答,鲁识字已是一声叹息:“哎,为了一己之心,强送千万人去死,真的值得?真的能够做到?能不能做到你心里还不清楚么?我来这里也是费劲不小,若你一意如此,我也就要走了。在走之前,还烦劳你把城中的老幼妇孺给我,我带着他们走……我想的说。投降吧,你和我的时间都不多,我来的时候,也是给赴死军说过的,三日之内,德州若还不投降,后果……是什么后果我也不必说了,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赴死军若是做出全力一击,就凭德州的这几千人,能不能震住城内的新附军还说不准,绝对守不过一天的时间。

    到时候,城中肯定会有内乱,这些满洲人死于赴死军手中的可能不大,更大的可能是被城中的百姓给生吞活剥了。

    “投降?投降……”赫舍里知道和鲁识字绕圈子没有用,所有强装出来硬气根本就没有必要,因为鲁识字不是来战的:“无条件投降,赴死军会不会斩尽杀绝?投降之后,我们的安全如何保证?”

    这就已经是在询问投降之后的待遇了。

    毕竟赴死军的宗旨就杀绝鞑子,对于满洲人从来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而且从来没有过一次的例外。这也是山东各地清军负隅顽抗的一个根本原因。

    “若是你们真的降了,赴死军如何处置你们,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我说了不算,我也管不了赴死军,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鲁识字的意思已经挑明,就算是投降,赴死军也没有任何不杀的承诺。

    这一句话,立刻就让赫舍里如坠冰窖。

    因为赴死军的行径全天下都知道,和满清就是天然的死地,绝对是有杀错无放过,就算是无条件投降,最大的可能还是会被屠杀干净。

    “嘿嘿,”赫舍里咬着牙笑了笑:“若是如此,我们还不如战死,或有奇迹发生,除非是赴死军给了能够让我们放心的保证,保证我们的安全,否则,不可能投降。”

    鲁识字看着赫舍里,眼神之中全是悲哀之色:“我不骗你,赴死军没有任何保证。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我会尽力保护你们的安全……”

    这完全就等于没有说,几千大军就地无条件投降,一个瘸子的保证有和没有其实也差不多。到时候赴死军要是不认这个保证,就只有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了。

    “你能够影响赴死军?”

    “不能,”鲁识字很坦诚的说道:“我也是尽力罢了,若是能够挽救这些生命,则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也没有别的法子……”

    仅仅是一个瘸子的个人保证罢了,和赴死军没有任何关系。

    “鲁……”赫舍里深吸口气,缓缓说道:“不论如何,我很感激你对我同胞的救助,但是投降之事,已绝无可能。战是死,降亦是死,就没有投降的道理。作为一个征战经年的战兵,我宁可死在战场。好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你要好好的想个清楚……”鲁识字从来就不是个善言辞的,甚至有点儿笨嘴拙舌,现在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话而已:“干系到很多人的性命……”

    “我想清楚了,”赫舍里长身而起:“德州还有数千战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赴死军真有本事,让他们来打,我就在这里等着呢!”

    鲁识字艰难的站起身来,再一次看了看赫舍里,叹息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赫舍里已经转过身去……

    鲁识字孤身一身,艰难的出了大门,一瘸一拐的身影顿时进入人们眼帘。

    大门之外,已经围拢了无数的旗人,这些旗人的命运已早了尽头,当鲁识字出来的时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结果——死战。

    这些人根本就知道对鲁识字说点什么,可眼神之中海海满满都是感激之情。

    若是在平日里,见到了这个旗人的救星,肯定是要顶礼膜拜的,可如今大战在即,众人反而迷茫了。

    人们就那么看着鲁识字,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到了嘴边却是齐齐沉默,无言的看着鲁识字的身影,看着这个一瘸一拐的憔悴身影渐渐远去。

    当鲁识字的身影消失之后,所有人都感觉到心里猛然就是一沉,仿佛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珍物一般,想要回身去寻,奈何已经走的太远,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

    当天下午,赫舍里再发严令:“生死存亡,在此一战,无论男女老幼,皆有战死之责。我满洲同胞当齐集于天堂,当聚首于地狱,宁死不做低头之鬼……男人战死,女人填上,大人战死,孩子冲前,有战死之士,绝无投降之丁……”

    所有的满洲人,不论男女老幼,必须动员起来,所有人力物力全部用于战争。

    这已经是宣布了所有人都要抵抗,也断了所有人的后路,作为一个军人,赫舍里的这个决定不好说是对还是错。但是对于城中的满洲妇孺,灭族亡种的时候也就到了。

    城中的汉人早已经按捺不住,躁动的情绪就好像是蕴藏于薄薄底壳之下的烈火一般,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随着鲁识字的离去,城中的汉人不断闹事,和满清残民之间的摩擦遍地皆是,一天之中,就有好几起流血事件发生。

    城中的汉人,在数量上处于压倒性的优势,整个德州,已经到了暴风雨的前夜。

    按照赴死军一贯使用的手法,城中肯定早就有了诸如锄奸团或者是七杀决死之类的突击力量。在正式攻打之前,让敌人内部先乱起来,这是赴死军的拿手好戏,而且屡试不爽。

    各种迹象表明,赴死军大举来攻的时候,城内肯定会爆发内乱……

    外有强敌,内有动乱,德州这个风雨飘摇之中的城池,已经到了悬崖的边上。

    最先发难的不是赴死军,而是水桥镇的汉民。

    水桥镇不算是什么很大的镇子,就在德州身后,在赴死军还没有到来之际,德州身后的这个镇子爆发了大规模的举义。镇子中的汉民忽然就成了义军,树起抗清的大旗。

    造反这种事情,对于山东来说,一点儿都不稀罕,就算没有赴死军,也是狼烟遍地处处烽火。但是近在咫尺的这次暴动来势之猛,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仿佛是一夜之间,这个不算很大的镇子就已经全民皆兵,并且迅速席卷附近的几个村落。只要是清军,也不分是新附军还是满洲兵,立刻就被这种暴动的洪流淹没……

    这次暴动,或者说是造反,很明显是带上了赴死军的影子。突然发动,来势凶猛,很可能也夹杂了其他的造反武装。

    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镇压这种就发生在身边的“反叛”,德州自顾都是不及,哪里还能分出兵力去理会这些地方?

    或者说这干脆就是赴死军的战术,是要分散德州的守备力量。越是如此,说明赴死军对德州就越是势在必得,想要一击而竞全功。

    不管这是一个偶然事件,还是赴死军早就筹谋已久的关联事情,都没有时间和兵力去镇压。

    如此一来,德州的后路已经堪忧,外面到底闹成了什么天昏地暗的地步,没有几个人清楚。大家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

    在这次汉人的暴动之中,活下来的满人只有七个。当这七个人满脸是血的诉说着身后的凄惨之状时,所有人都是心惊胆寒。

    汉人们报复的力量太可怕了,孤悬于此,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面对这种势若奔雷的血腥报复。

    就算是在德州,也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安全感……

    虽然赫舍里的决死命令已经下达,可城中弥漫着的还是绝望的气氛……

    赴死军能不能攻下德州已经不值得去考虑了,只要赴死军的大军一到,城内是如何的血雨腥风还说不准呢……

    到时候,或许会死的很壮烈,或许是被扔进阴沟象条野狗一样死去,若这种死亡是不可避免,反而会比较容易接受。。

    当赴死军的先头部队出现在德州城下的时候,城中的恐慌并不是很严重。赴死军肯定是要很快过来的,大伙儿已经不再奢想什么奇迹了。

    一直到了次日的中午,赴死军的主力部队才开始围拢过来。满山遍野都是赴死军的旗号,谁也说不清楚赴死军到底来了多少兵力。反正也是要死了,那些侦查和评估已经没有必要。

    大家所要做的就是死战一场,然后战死。

    先是几次炮击,这是赴死军在调试火炮和设定射角,城头上的铜炮也象征性的还击几下。因为这些铜炮都是安放在炮台上的,不需要做那些工作。

    赫舍里看着城头上的同胞,心里同样是沉甸甸的,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赴死军的炮火威猛之极,一旦发动,比如迅雷烈火一般。而眼前的这些同胞多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老幼妇孺,肯定不能承受如斯之威。

    赴死军的叉子兵,向来是嗜血嗜杀,一旦攻击上来,所有人都得死去。

    这种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也没有任何悬念,不管打的如何惨烈,除了增加伤亡和更添敌人的怒火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作为副统领的赫舍里其实不必亲自上城参战,但是这种战斗是早就注定的结局,死在哪里不死?能与同胞死在一起不也是一种荣幸?

    “大人,怎么打不过的,”一个亲兵有点畏惧的看着赫舍里,始终不敢抬头,小声说道:“不如……不如……”

    “住嘴,”赫舍里暴怒的说道:“你我皆是战兵,战死沙场是我等的本分……”

    两军阵前,大战一触即发,在这种场合,在这种情形之下,此种言论者从来就是只有一个下场:斩。

    为战先怯,蛊惑军心,就可以不论对错不问缘由的直接斩杀。

    但是赫舍里没有这么做,,无论斩还是不斩,自己和这个亲兵都是一样的结局。

    可是,不管赫舍里如何鼓动,这些人的士气都是低沉,带着一种完全绝望的心情默默准备。

    确实是绝望了,因为无论怎么打,都不可能打胜。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有的什么奇迹,就算满洲战兵可以以一当十,能够坚持下来。可赴死军就会罢休了?

    德州甚至整合山东,已经是满洲人的弃子,就算能够坚持下今天,还能坚持下明日?就算能够坚持到明日,那后天呢?

    赴死军志在必得,无论坚持到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且赴死军的攻势会越来越猛,报复起来也会更加残酷……

    “大家的心情我都知道,可我是一个军人,在没有给大家取得安全的保证之前,绝对不会投降。“赫舍里指着扯地连天的赴死军说道:”咱们面对的是赴死军,他们不会放过咱们,所以你我只有战死……”

    就算是死,也要让敌人付出相当代价。这是作为经年的满洲战兵的觉悟。

    对面的赴死军令骑如飞,往来奔驰,正在传达进攻的号令,可想象到德州所面临的必然是电闪雷轰一般的猛烈打击。

    好似是在示威一般,赴死军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大炮一字排开,连绵延伸的炮阵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稍微数了数,光是这种大型火炮就有两百多门,这要是都开了火儿,德州城池还不飞上天去?

    赫舍里知道这些火炮不可能是真的,最起码不可能全部都是真的。赴死军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大型火炮,就算是有,也不能全都拉到德州来。

    可这个时候,赴死军的兵威强盛如斯,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的……

    赴死军暂时还没有开始攻打,一直都是调兵遣将的安排布置,显然是想一击而竞全功,想着一战而下德州。

    两军对阵,强弱已经分明,生死胜负也不过是在旦夕之间。

    一骑突出,泼剌剌的奔上前来,猛发一矢,将书信射上城头。

    “尔既不降,再降已迟,血溅此城,鸡犬不留。”

    从这一刻起,赴死军再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就是无条件投降也晚了。战斗将一直进行到有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赴死军所言的鸡犬不留是什么意思,每一个人都很清楚。

    赫舍里没有把这封书信给人们观看,而是纳如怀中,沉声说道:“敌发狂言,不必理会,准备战斗吧。”

    赴死军的对腰部分微微突出,两翼以更加缓慢的速度跟进,所有的调动都已停止。

    进攻,已经是迫在眉睫,现在所需要的仅仅是一声号令而已。

    就是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刻,对面的赴死军中突然就出来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走的很慢,脚步踉跄,一瘸一拐……

    “是乌利颜!”

    已经有个女子喊了出来,声音里头还带着说不出的惊喜。

    只要有鲁识字,众人总是能够感觉到那么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若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众人也就是不再想什么了。可鲁识字本身,就代表这一种希望,一种避免死亡的希望。

    两军阵间的距离,鲁识字走了很久,步履愈发的缓慢,瘦弱而又伤残的身子仿佛已经不能支撑。

    赫舍里脸色铁青,猛然大叫起来:“放箭,射死他!”

    弓箭手迟疑着,磨磨蹭蹭的上前,箭矢虽已搭在弦上,眼神却是游离不定,始终不肯射出这一箭。

    过来的若是敌人,就是三射也早就发出去了,可这么半天的工夫,虽是千余强弓引弦,却无一箭射出。

    鲁识字还是以缓慢的步伐缓缓靠近,瘦弱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如何当的一箭之重?

    “射箭!”赫舍里抽出腰刀大叫:“迟疑者,军法从事!”

    还是没有箭矢射出,弓箭手反而后退了几步。

    “军法……”赫舍里把腰刀按在弓箭手脖子上:“再不射箭,就行军法了……”

    “崩”的一声弓弦响动,紧接着就是万箭齐发。

    密密麻麻如乌云一般的箭雨顷刻之间就泼了出去……

    “乌利颜,快跑……”最为担心鲁识字安危的不是赴死军,而是城头上的旗人,一听到弓弦之声,情不自禁的呼喊出声。

    说来也就怪了,或者是真的有什么神力在保佑着这个瘸子。那么多的箭矢竟然无一伤害到鲁识字,纷纷落在鲁识字面前十几二十步远之处……

    鲁识字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区区箭雨如何能阻?前行的步子连一点儿也没有停顿,依旧是缓慢而又沉稳,一步一步的靠近。

    近的已经能够看清楚鲁识字急剧起伏的胸膛……

    赫舍里却再也没有令人放箭。

    这是弓箭手故意放水呢。

    这种两军阵前的箭雨,要想精确射中一个人,确实是很难。可要是想故意射不中,可就太简单了,无论是前手还是后手,只要力量稍微大一点或者小一点儿,哪怕是箭尾稍微高一分或者是低一分,就不可能射中。

    不仅是士气没有了,连人心也不在了。

    这些同胞根本就不想杀鲁识字。

    鲁识字越过如麦茬插在地上的箭矢,终于来在城前,声音虽然放的很大,却愈发显得沙哑了:“投降吧,要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们真的想都死在这里么?”

    “我们满洲勇士,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鲁识字,你赶紧给我退开,让赴死军来打。”赫舍里抽出腰刀呼呼虚劈:“让他们来,来呀,来杀我……”

    “你是军人,那你就死在这里吧,你身边的人们不是军人,你问问他们,他们是不是愿意和你一起死?”鲁识字半个身子都倚在拐杖上,深深的呼吸几下:“若是你们都想这么死,那我也就真的不管了,你敢问他们么?”

    “哼,战或是降,横竖是死。”赫舍里大叫着:“两百门大炮,哈哈,威风的紧呢,是真是假我还能不知道了?难道我是怕死的?”

    “如果赴死军能给我们一个安全承诺,一个让我们放心的安全承诺,我愿意拱手献城,否则,就是战死也绝不投降。”

    鲁识字明显是在喘息:“赴死军那边不可能给你们任何承诺,就算是你们真的投降了,赴死军也不保证你们的生死,这个我已经问过一百多次了。但是,我本人可以给你们一个承诺,我本人会尽一切可能保护你们的生命,若是赴死军真的要杀你们,我也拦不住,可我会想方设法的保护你们,请你们相信我……”

    “哼,”赫舍里冷笑道:“你凭什么保证?赴死军会听你的?”

    “赴死军不会听我的,但是我可以保证,因为我是鲁识字。”鲁识字干脆不再理会赫舍里:“城上的旗人,大家听我说,赴死军已经下了绝杀令,别说是德州,就是关外的旗人也要杀光杀绝,而且不再受降。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虽然我挡不住赴死军,可我会想办法的保护你们,若是你们相信我的话,就后退一步给我看看,若是你们不信我,我也就不再管了……”

    “没有战兵的保护,大家都要死。”赫舍里疯狂的大叫着,看着自己的这些同胞。

    这些旗人在赫舍里的威逼之下,呆呆的站着不动,一动也没有。

    “哈哈,鲁识字,你的保证一钱不值……”赫舍里哈哈大笑着:“反正是死,我们就是要战……”

    鲁识字微笑着说道:“还好,还好大家信的过我,请大家开了城门吧,千万不要慌,也不要乱走,聚在一起……”

    赫舍里回头,通身立刻就是一曾冷汗,从头到脚已经寒透了。

    刚才还在身后的同胞们已经退出去好几步,正冷冷的看着赫舍里。

    赫舍里的同胞已经不再相信他们的战兵,转而相信鲁识字那虚无缥缈的保证了。

    赫舍里面色古怪,喉咙了咕咕几下,脸上忽然现出了笑容,仰天大笑几声,对着鲁识字说道:“希望你真的是乌利颜,保护我的族人,要不然我就是做了厉鬼也不放过你……”

    腰刀倒转,在脖子里轻轻一抹,颈血迸现,一抹血花闪出,尸身已经跌落城下。

    片刻之后,城门开,首进城者,为鲁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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