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终会消融【年龄差10岁/救赎】》 章节目录 雨1雨幕 暴雨,倾盆而下的,冰冷的,即将淹没一切的。 江月寒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走着,九块九一把的雨伞,禁不住骤雨击打,伞面摇曳,伞柄嗡嗡作响。一阵风吹过,“咔”的一声,伞被掀翻。雨趁着这空档漏进来,淋湿她的衣服。伸手去拢伞面,才发现伞骨断了,怎样努力都是徒劳,修不好的。 江月寒面无表情地把伞扔进垃圾桶,不中用的东西,何必再留着。 “我应该买29.9的那把。”她想。 没有任何遮蔽物走在雨里,很快,她全身都湿透了,从头到脚,从身到心。 五月末,入夜之后的雨带着彻骨的寒意,却冷不过她的心。 一个小时以前,酒店套房里,梁映辰仰面躺在进沙发里,朝她勾起手指:“过来,让我满意,你说的事情,我或许会考虑。” 江月寒站在原地不动。 “拨通我留给你的电话,就该知道自己应该付出什么吧?”他坐起来,双手支在膝盖上,“你对这种事情不应该得心应手吗?过去四年,你跟他做过很多次吧?怎么,对他可以,对我就不行?” 江月寒闻言,胸口大幅度地跳动了一下。 眼前这个人忽然变了,全然不像四年前的样子。英俊的面容变得可怖,眼中明亮的光彩染上了污浊。 她冷笑:“裴铭轩都不能算是个人,你非要和他比吗?我诚心实意跟你谈合作,你就这样羞辱我?” “羞辱?四年前,你为了钱去当裴铭轩的情人,才是对我最大羞辱。” 江月寒沉默半晌,房间里静得发慌。 “当年我跟着裴铭轩,只是为了救我小姨。肝移植手术50万,等待肝源的时候ICU一天8000元,在此之前我已经花了……” “你缺钱可以跟我说,梁家难道拿不出这几十万吗?从事发到跟着裴铭轩去木海特区,你没有跟我提过哪怕一个字。” “梁家当然拿得出。可是你,拿不出。梁公子,别忘了,你那时候只是一个家里连生活费都给不起、靠着奖学金助学金、勤工俭学才读完大学的穷学生。” 梁映辰有那么一瞬熄了火,随后冷哼一声:“说到底,你就是嫌贫爱富罢了。我是‘穷学生’时,你踢开我投入裴铭轩的怀抱;我是‘梁公子’时,你才离开他,就迫不及待贴上来。谁对你更有价值,谁就可以上你。” 江月寒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心中被一片荒芜取代。空气中一只无形的手勒住她的脖子,她马上就要窒息。 梁映辰此刻是那样陌生,她进酒店以前对他的感情与期待仿佛都是笑话。 她的语气平淡如一潭死水:“我的亲人性命垂危,我想尽办法救她,你却只看到我背叛你。如果你认为四年前咱们两个的关系已经足够亲密,那么你为什么不曾向我提起你的家庭呢?你一直都在享受着我不爱钱、不爱你身后的梁家、只爱你这个人的感觉吧。你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又怎么能要求我对你全心全意的爱?” 梁映辰闻言眉心弹动,轻笑出声,讥讽道:“跟我逞一时口舌之快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的女儿还在裴铭轩手里,没有我的帮助,你能把她要回来吗?” 他面上嘲讽的笑意逐渐加深:“你怎么勾引他,就怎么勾引我。让我高兴了,我不光能帮你把女儿要回来,还能养着你们。” 江月寒什么都没说,拿起包,转身离开。 “站住!”梁映辰叫住她,“只有集团之间的利益交换才可能让裴铭轩放手,除了我,还有谁会拿几十亿的合作来帮你?” 江月寒满不在乎地耸肩:“你居然以为我想用自己来跟你交易,怎么四年过去了还这么天真?我可没这么自信,自信到认为自己能卖几十个亿。” 酒店外已经电闪雷鸣,梁映辰愣了十几秒,缓缓说道:“外面下雨了,我让人送你吧。” “不必了。刚才那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现在装什么体贴?” 不知不觉间,江月寒走到了江边。沅江一望无际,在雨中翻滚着,怒号着,浪花赶着浪花,从江面中心而来,最终拍打在岸边,激出四散纷飞的水花。 她站在岸边,手扶着栏杆,面朝江水。 周围很静,暴雨黄色预警,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一辆汽车;周围很吵,雨无情地打在脸上,风在耳边呼啸。 潮水不断上涨,很快就要漫过岸边。 江月寒脑中充满了各种信息,有关裴铭轩和裴家的信息,瑞华集团发展战略的信息,所有其可能合作的本土地区的科技公司的信息…… 身后一辆汽车驶过,在路口掉头回来。 “砰——”的关门声,之后是踏雨前行的脚步,男人的脚步,每一步都很稳重而迅速。他在向她走来。 “这位女士,下雨天江边很危险,你快离开那里!”清亮而不失沉稳的嗓音。 现在还有这样多管闲事的好心人? “知道了,不用管我,你快走吧。” 男人又向前两步,离她更近:“江水一会儿就会涨上来,要快!”这声音她好像有些熟悉。 她转头,隔着雨幕看不清男人的脸:“我说知道了,你怎么没完没了——啊!” 一阵狂风袭来,潮水骤然升起,激起一人多高的浪! 男人眼急手快,大步向前,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带她躲过巨浪。 空中闪电划过,四目相对,江月寒这才看清男人的脸——偏白的皮肤,标致而立体的五官,山桃花一般淡色的唇。 回忆像此刻的暴雨,淹没她。 波纹迭起的水面变得无比平静,仿佛初遇男人时,电梯里的镜子。 初见,是在她逃离木海特区的前一天。 电梯从顶楼下行两层,停住了。 紧接着,电梯门打开,他走进来。 一身黑色休闲装,只在衣领处点缀着淡蓝色花纹,典型的度假打扮。 那是一张好看的脸,称得上俊美,却因长相过分精致,反而缺少特点。幸而沉稳的气质与样貌相得益彰,不至于埋没了这张脸。 江月寒抱着女儿,站在电梯中央,佣人跟在后面。 男人身形峻拔,步伐沉稳,走进来,与她相隔半米,在她斜前方转身站定。 镜子里,映出所有人的模样。 “mama,花开了,以后一起看花花?” 江月寒愣了片刻,她不愿欺骗女儿,可是…… 木海这个鬼地方,明天之后,再也不见。 没有得到回应,女儿急得抓她的衣服:“看花花?” 这一抓,江月寒脖子下被衣服遮住的吻痕和牙印露出一块。 她把衣领拉上去,回答女儿的问题:“好,以后一起看花。” 不自然的语气,因为是标准普通话,所以说惯了木海方言的佣人听不出异常。 江月寒看向前方。 镜子里,她与男人的目光交汇。 对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丝毫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反而从容坦荡。 没有表情的脸配上冷硬的五官。即使这样,旁人感受到的也并非严肃,而是温和。 他的眼神里面没有丝毫轻佻,更像是…… 镜子里,他松开缠绕的视线。 一层到了,电梯门打开。 她与男人同时出去。 一场插曲,无人在意。 此刻,暴雨之下,江月寒脸上两种情绪交织——思考时的冷静和面对危险的严阵以待,微微上挑的眼睛在闪电下映出侵略性的光芒,如苍山映雪,月下粼光。 “怎么是你?”她说。 “……是你。居然是你。” 章节目录 2多多余的事 又是一道巨浪,越过堤岸,冲上路面。 猛烈的水流漫过脚踝,江月寒直接被冲倒在地。男人也被突如其来的浪潮冲得一踉跄,好在及时找到了平衡,只是半跪在地上。 江月寒的膝盖和肩膀传来尖锐的疼痛,若不是男人拉了她一把,只怕要受更重的伤。 她尝试站起来,但是水流的冲击力过于强大,四肢根本找不到发力点。 男人稳住身形,把手中的雨伞塞给她,“拿着”,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在下一波浪袭来之前,抱着她远离江岸,不容分说把人塞进副驾驶里,载着她驱车离开。 汽车驶出一段距离,二人还都喘着粗气,呼吸和心跳都没有平稳下来。 江月寒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黑色的长发贴在头皮上,其中几缕黏在脸上,水珠顺着微凸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流下来。白色衬衫长裙浸水后变得薄而透,上面染了泥污,她单薄、消瘦、弱不禁风的身体显露无疑。 置身温暖舒适的车内,才后知后觉感到寒冷,白玉一般的皮肤血色尽褪,更像是一只苍白的水妖,嘴唇冻得发紫,微微发颤。 男人脱下外套递给她:“幸好这件衣服还是干的,你先穿上。” “谢谢。”那是一件深蓝色条纹西装,江月寒也不推辞,接过来披在身上。 男人又把纸巾递给她擦水,全然不顾自己的头发还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 “谢谢。”她又说道。 只是那包纸巾仅剩五抽就见底了。 男人皱起眉头,默默将暖风调高两度,出风口对准江月寒。 车子在路口红灯处停下,男人打开扶手箱翻找,在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之后松了口气。变绿灯了,他未曾多言,只是把毛巾放到江月寒手里,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背,飞速收回,然后面无表情启动车子。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他问。 江月寒向他说了地址,车子开出三公里后紧急刹车——前方大桥底部积水,去往澄湖老城区的路不通。 “我下榻的酒店就在沅江新城区,今晚先去那里可以吗?”男人右手滑动屏幕查看导航路况。 江月寒听到这话之后浑身戒备:大晚上跟一个陌生男人回酒店,他把她当作什么? 不等她回答,男人无奈地说:“酒店去不了了,往那边走的路也积水了。” 江月寒闻言暗自安下心来。 现在他们两个都“无家可归”了。 男人把车停在路边,手机上的地图放大又缩小,查找能够避雨的去处。 这场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不知何时雨水就会漫过车胎,把他们困在原地。 江月寒在记忆中搜索,提议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暂时避雨。” 她说的地方是一座大型商场,距他们仅有1.5公里,商场虽然22:00打烊,但是屋顶停车场却24小时开放,在那里等待雨停下来再合适不过。 到达停车场,刚安顿不久,就听江月寒“嘶”了一声——扯到了膝盖和肩膀,刚有凝固迹象的伤口又裂开,血珠渗出来。 男人沉默片刻,又看了看商场对面那条街上还亮着的店面,留下一句“等我一下”,撑着伞融入暴雨之中。 十五分钟以后,男人回来了,带着从便利店买的姜茶、抽纸、发热贴以及碘伏棒。 他把东西递给江月寒:“姜茶趁热喝,头发上的水一定要擦干,发热贴隔着衣服贴,伤口也要及时处理,要是感染就麻烦了……” 江月寒听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个人怎么净做些多余的事,她早就不冷了,身上的水也擦得差不多了,哪里还需要这些东西? 可是鼻子为什么会有些酸呢?是因为他一直都这样,所以自己哭笑不得吗?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也是逃离木海特区前最后一次见他。 晚宴开始前,江月寒到卫生间做最后的确认,以求逃跑计划能够万全。 站在卫生间前室的水池前,再次核定时间,19:55,她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狂热,未来将会发生的一切都令她兴奋不已。 这时,他从对面走过来,停在与她相隔一个位置的水池前。 江月寒一下子认出他,是电梯里的那个男人。 还是休闲装,棕黑条纹衬衫和灰黑色西裤,头发只用发蜡抓出自然的造型,如此打扮,他不是慈善晚宴的嘉宾,怎么会出现在酒店二楼? 男人正常地洗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仅仅造成停电,应该不足以摆脱保镖。” 江月寒直接僵在原地,彻骨的寒意蔓延全身。 制造停电,趁乱逃跑,她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 他是谁?怎么知道的?他跟裴铭轩有什么关系?裴铭轩是否已经知晓此事?自己又是如何暴露的? 无数的疑问占据她的思维。 男人经过她身后,取纸巾擦手。 不等她做出反应,他又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提醒你,制造更大的混乱,才能万无一失。” 男人将废弃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他离她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冷冽而苦涩的香水,雪松混着檀香木,呼出的气息掠过她的颈侧,引起她一阵颤栗:“按照你事先安排的进行就好,我会帮你。” 江月寒回到礼堂时,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男人的话。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帮她?怎么帮? 20:05,她黑入酒店系统安插的程序按时启动,一瞬间大楼失去光明。 就在她摆脱监视的保镖,守在二楼窗边准备找机会跳下去时,刺耳的蜂鸣声响起。 “呜呜——呜呜——现在有紧急情况,请沿安全通道快速撤离!” “咚咚!咚咚!咚咚!”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越来越大。 “快走!三楼着火了!” 焦躁,慌张、恐惧,所有情感交织在一起,人们彻底失去理智,一拥而上向出口跑去。 江月寒也放弃跳窗逃走的计划,混入逃生的人群,“大摇大摆”地从酒店正门离开。 消防报警是谁按响的,答案显而易见。 其实就算没有他的帮助,她也能顺利逃出去。但是做多余的事,总好过袖手旁观。 “谢谢你。”江月寒今晚第三次对他说谢谢,完整的,带上称谓的,发自内心的。 她拿着碘伏棒清理伤口,膝盖伤得不重,简单擦擦就好了,真正严重的伤在肩膀上。 江月寒把那件西装盖在腿上,解开一颗扣子,将衣服扒下一截,露出肩膀上的伤口,扭着头,反手握着碘伏棒擦拭。 男人别过头,不去看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伤在后肩,她的手用力向后伸都够不到,试了很多次无果,她准备把衣服拉上去。 “我来帮你吧。”她听到他这样说。 章节目录 3你只有你能做到 江月寒愣了两秒,然后转过身后背对着男人,把长发拢到胸前,方便他涂药。 男人重新拿了一支碘伏棒,撕开包装,折断一头,等碘液流下来,然后轻轻涂在她的伤口处。 碰到的瞬间,她的身体抖了一下。 “弄疼你了吗?” “没。……你继续。”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在她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他的呼吸荡在她的肌肤上,空气里依旧是在木海时闻到的清幽冷冽的香味,不同的是此刻夹杂着雨水和泥土的气味。 “江月寒,你怎么大晚上在那个地方?” 名字的主人突然汗毛倒立,拉起衣服,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背往后一挺,贴上车门,压到了伤口,可她浑然不觉疼痛。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从来没跟你说过。” 对方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半个月前,我见过你,在一次商业峰会上。”他斟酌用词,“你……你当时状态很不好,我让秘书去找你,等他赶到,你已经离开了。” 他观察她的反应,继续说道:“后来我问了负责人,才知道了你的名字。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探你的信息。” 她的关注点已经变了:“商业峰会?是4月25日第二期南方科技论坛吗?” “是。说来也巧,第一期会议也邀请了我,结果因为飞机延误没有赶上;第二期准时参加,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你。” 等等,等等! 这一切也太巧了吧! 江月寒确实参加了峰会——虽然是作为礼仪。她不光参加了第二期会议,第一期会议也没有落下。 当然不是为了兼职赚钱,而是为了见一位近年来在高新技术领域异军突起的人物——顾昭。如果有了他的帮助,从裴铭轩手中夺回女儿的胜率将大大增加。 江月寒从木海特区逃回联邦本土,暂时定居在故乡泠州。因为跟着裴铭轩时被迫终止了学业,所以曾经的名校光环全然作废,她只是一个高中学历的普通人。 为了生存,租着最廉价的房子,60平米大的地方被隔成五间房;做着辛苦的快递分拣工作,因为只有这项工作不要求学历还能当天发工资。 自由需要付出代价。 每天工作结束回到住处已经晚上九点了,在3月底的冷风里搬一天重物,全身冰冷,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四年来身体积攒的伤痛,也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下显现出来——zigong像是要坠下来一样,肚子疼得仿佛被卡车压过,拦腰截断。只能靠止疼药勉强缓解,可是12小时药效一过,又是无法忍受的煎熬。 她开始理解穷人为何无法摆脱贫困。 从事较为轻松的脑力劳动所需的技术需要时间来学习,而底层人为了活着已经付出了全部可支配时间。哪怕江月寒因为学业背景,本身已经掌握AI和计算机知识,可是一天的劳作结束,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把她所掌握的技术变现。 她趴在床上,强撑着困意,用手机搜索瑞华集团战略规划里的意向合作企业,纷至科技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CEO——顾昭,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在读大学期间就听过这个名字。 17岁全额奖学金申请海外名校,两年半修完所有学分,面对无数大厂邀约,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选择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六年间从普通职员做到持股比例第二的CEO,带领公司冲上财富榜单。那一年,他只有26岁。 紧接着,他又做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决定——在事业蒸蒸日上之际,以72亿卖掉了自己全部股份,回国定居。 真正令他声名鹊起的,是28岁创立纷至。毫无背景,初次创业就涉猎移动终端产品,没有人看好他,可偏偏纷至的产品一经发售就迅速抢占市场。现在,五年过去,纷至科技有限公司的业务拓展到智能芯片领域,市值估计超过百亿。 任何人做到其中一样就足以列入商业典范,而他,在短短十三年,完成了两次。 木海政府发布新政策,鼓励高新技术产业发展,裴铭轩所在的瑞华集团作为传统企业,势必要向智能化信息化转型。与联邦本土的科技公司合作,是转型战略的重要内容,而纷至集团,则是极佳的合作对象。 江月寒继续翻看手机,点进一则新闻:第一期南方科技论坛将于4月17日召开,纷至集团董事长顾昭将作为特邀嘉宾出席。 若能与顾昭合作…… 她加上了峰会礼仪交流群。 每天工作结束,群里的信息都聊了上百条。峰会开始前一天尤其是。 宋雨:【听说明天顾昭会来!啊好激动!】 阿南:【油腻老板,有什么可激动的?】 宋雨:【听说是个超级大帅哥!】 丽丽:【真的假的?要是真帅,网上一张照片都没有?】 阿南:【就是就是。】 芳芳:【我站他很帅。要是不好看,朝华市首富的女儿能跟他订婚?虽然最后俩人没成,分手了。】 丽丽:【啊?跟首富女儿订婚就一定很帅吗?】 李然:【那位首富女儿叶浅微小姐,每一段恋情只谈帅哥。(内部消息,保真)】 宋雨:【我说什么来着!】 丽丽:【我靠!白手起家,年轻有为,才貌出众!靠!】 …… 江月寒关掉手机,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顾昭长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第二天,她穿着礼服,忍着肚子的疼痛来到现场,得到的却是顾昭飞机延误、无缘参会的消息。 江月寒并不沮丧,还有第二期会议,她还有机会。 可是命运总爱跟人开玩笑。 4月21日,她拿到了政府发放的失业救济金,2100元,租不了大一些的房子,却足够去医院取下节育器。生下女儿以后裴铭轩让她装的,大概是不想再惹出麻烦。 4月25日,第二期南方科技论坛召开,四天的时间,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得不到休息,穿着又单薄,肚子像被撕裂一样的疼。她坐在会场外的楼梯上,双手捂着肚子,低头皱眉,紧抿着嘴唇。当她看到礼服裙上的血迹时,她就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会场去医院了——合作对象除了顾昭还有别人,而命只有一次。 江月寒后背紧贴着车门,注视眼前的男人。第一期会议飞机延误,第二期会议准时参加,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出于礼貌,你也应该告诉我。” “顾昭,昭明的昭。” 哈,命运总是跟人开玩笑。 顾昭原来就是这个再三帮助她的男人。 江月寒转身背对他,顾昭继续帮她涂药。车窗上映出他的面容,周正、平和、令人心安,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交流群里的人并没有言过其实。 处理好伤口以后,顾昭把她的衣服拉上去,虽然尽力小心,手还是触到了她的皮肤,“抱歉”他说完后快速将衣服拨上去,逃似的收回手。 他的手指温热,被他碰过的地方痒痒的。 两个人并排靠在车座上休息,谁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雨漫漫变小,直至停止,天空泛起鱼肚白。 顾昭轻声问道:“雨停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月寒缓缓睁开眼睛:“顾先生,我真正需要的不是你送我回家,而是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 章节目录 换4交换条件 不算宽敞的一居室,带着一个小客厅、开放式厨房和卫生间——这是江月寒现在的“家”。 她脱下过了一夜依旧潮湿的裙子,用热毛巾仔细擦拭身上的污垢,略过两处伤口和左侧大腿根部。前者涂过药不能沾水,后者是未完全脱落的痂,又被湿衣服泡了一晚上,需要着重处理。偏偏在腿根这种尴尬的位置,她总不能在顾昭面前处理。 她拿棉棒蘸着水,一点点擦去翘起的痂皮,刺痛感令她忍不住咬牙。腿根处隐约可见“Vincent”的花体字样,裴铭轩的英文名,像奴隶身上属于主人的标记,他给她的教训。 跟着裴铭轩的时间越久,越是深刻地体会到他的疯狂,江月寒不想哪一天被他掐死在床上。 她曾跑到木海的警局求救,警察当面跟她说“不要害怕,我们会保护你”,转身就把她的行踪告诉裴铭轩。 那一天,她坐在休息室,身上披着警员给她的毛毯,手中端着热茶,满心欢喜地等待本土特派员来接她回家,结果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脸阴沉的裴铭轩。 当天晚上,她被绑在束缚椅上,不知经历了几轮痛与罚。回过神来,裴铭轩站在一旁,手上拿着纹身针。连麻药都没有打,又是身体最敏感的部位,她呜咽着,挣扎着,大腿肌rou绷成一条线,却因为束带的存在,徒劳无功。 “痛吗?”裴铭轩问,“痛就对了。痛能让人清醒。记住这个感觉,每当你想违逆我,都要想起来。” 手指用力,棉签被折断了。 江月寒赶紧制止自己胡思乱想。文身在三天前已经洗掉了,等到结好的痂脱落,裴铭轩留下的痕迹就会消失。 “与裴铭轩有关的一切都成为过去了。”她喃喃自语,安慰自己。 现在你身处联邦本土,泠州,从小长大的地方,本土不比木海特区财阀当道,这里是法治社会,已经没有危险了。 瞥见膝盖上的血痕,江月寒忽然想到顾昭。 她对他说:“顾先生,听说纷至想要选一家木海特区的企业进行长期合作,开拓市场。请你务必选择瑞华集团,并且在跟瑞华谈合作的时候加上一个条件:让裴铭轩把裴慕雅还给我。当然,我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如果你愿意帮我,作为交换,我会想办法让瑞华在原有基础上,让出3%的净利润。” 顾昭是什么反应来着? 他注视了她很久,问道:“你的女儿没跟你一起回到本土吗?” 真是出乎预料的问题,江月寒点头。 然后她就听到顾昭直接答应下来,甚至没有质疑她夸下海口:“这个交换条件,我很感兴趣,也愿意帮你。” “你都不问我怎么能办到?” “以后总有机会知道的,但是现在……”他扯松了领带,语气有点疲惫,“咱们一夜没休息,应该先好好睡一觉,再另找时间详谈。” 顾昭启动车子:“积水路段应该恢复通行了,我送你回家吧。” 汽车驶过跨江大桥,经过一片老小区,顾昭问道:“你之前不是住在这附近吗?怎么搬家……我没有故意打探你的隐私,是——” “我知道,是从会议负责人那得到的信息,对吧?” “嗯。” “突然有一笔副业收入,所以租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就这样。” 所谓副业,就是作为个体户写小程序出售。 多亏了那笔失业救济,去完医院后还有剩,足够她吃喝好几天。 江月寒缩短了快递分拣工作的时间,每天五点回到住处,随便吃些东西应付,就赶到网吧继续“上班”。 江月寒刚住进群租房时就发现了问题:小区里设有自动售水机,居民持有水卡,机子上贴着二维码,可是两套系统并不互通。她有天晚上还听见一位中年女性抱怨:“我水卡上有余额的啊,怎么还让我充钱!”这个问题造成不小的困扰,商家却一直没有解决。 江月寒把改好的程序卖给商家,小赚了一笔。 跟商家沟通的时候,她又得知其他小区不同品牌的售水机都存在类似情况。于是一个代码卖了多次,暂时解决了经济上的问题。 她辞了快递站的工作,找了一个朝九晚六、上六休一的前台工作,一月4500元带保险,至少上班时间都能坐着,实在轻松不少。 听到江月寒的回答,顾昭没有多问,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汽车停在小区门口,顾昭对她说:“我还有工作,未来几天都会在泠州。你直接联系我或者我的秘书姚泽宇都可以。”说着拿出手机,加了联系方式,又发了一串号码给她,是姚秘书的电话。 江月寒向小区里走去。 顾昭坐在车上,拨通了姚泽宇的电话。 姚秘书急得不行:“顾总,你一整晚没回酒店,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被暴雨拦住了。”顾昭手指敲着车门边框,“小姚,有件事要麻烦你。” “顾总你说。” 他看向江月寒离开的方向,刚才她走过的路上,此刻空无一人:“需要你搜集一些资料。五年前,7·26朝华市特大暴雨,成业路有人被困。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全部整理出来。” 章节目录 5咄咄逼咄人 第三天,顾昭派司机接江月寒,见面地点是她家附近的餐厅,位于澄湖商业区内,刚开业半年,听说那里的泠州菜很好吃。 餐厅的入口,是一扇暗红色木门,上面刻绘着三山环抱的澄湖。推门而入,一位侍者立在旁边,引她入内。餐厅内部的装潢以深色调为主,中式与现代风格结合得恰到好处。 顾昭已经到了,在等她。 他坐在一间半开放式包间里——包间位置静僻,隔绝了外部的纷扰,用屏风隔断,可以隐约看到包间里面的景象。 江月寒很满意他选的见面地点,这个人真是,分寸感拿捏的很好。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她,跟她介绍本店特色,还有已经下单的菜品。 “江月寒,你是泠州本地人吗?” “算是吧,我十三岁跟家人在这里定居。” 她指了几道喜欢的菜,服务员退出去。 “顾先生怎么这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随口一问。你不用一口一个‘顾先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她答应下来。 先上前菜,两人边吃边聊。 “菜合你口味吗?”顾昭问。 “嗯。我特别喜欢泠州菜系,已经好几年没有吃到过这么正宗的了。” “看来我没选错地方。” 江月寒切入正题:“你应该知道我之前跟裴铭轩的关系吧?” 顾昭微微蹙眉,然后点头。 “那我就直说了,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江月寒慢慢叙述,“我在木海那段时间,见过瑞华集团的发展战略规划,只有高层才知道的机密文件。如果能知道那份文件的具体内容,对纷至来讲绝对是有利无害。” “愿闻其详。” “木海特区一直都是传统产业占主导地位,但是近几年的趋势再明显不过,产业数字化信息化智能化才是必然。木海几家老牌传统企业都在谋求转型,瑞华集团也不例外。与联邦本土的科技公司合作,无疑是转型发展的有效途径之一。” “纷至的背调包括这些内容。” “那如果我说,在联邦本土这么多家公司里面,瑞华偏偏对你——的公司,情有独钟呢?” 顾昭在她面前端坐,他好像被勾起兴趣了。这么说也不对,他从对话开始到现在,一直听得很认真。 他说:“可是纷至的选择不只有瑞华集团。” “这我当然知道。我也是做过背调的。瑞华分别由裴铭轩和他弟弟裴嘉阳管理的两家分公司,宏宇集团、云峰资本,这四个选项,除了裴嘉阳名下的公司略有欠缺,其他三个实力相当,最后选哪个,就看性价比了。” 顾昭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你有很多选择,而裴铭轩只有一个,这场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若你我联手,我得到我女儿,你得到更高的净利润,裴铭轩名下的公司,就是那个性价比最高的选项。局面就会是,咱们两个双赢,裴铭轩一个人输。” 顾昭略作思考:“你好像跳步了。附加了要回女儿这个条件,裴铭轩为什么还会同意让利呢?” 江月寒嘴角升起一抹微笑:“因为我还知道一些——豪门秘辛。” 她赶在顾昭开口前又说:“现在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你知道以后,撇下我的要求不管,去跟裴铭轩谈更高的价格,我可怎么办啊?底牌要是过早交出去,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呀。” “不会的。我一定遵守承诺。” “我不信这些。我只相信板上钉钉、无法回头的事情。一个月后,纷至就要初步确定合作伙伴了吧?在那之前,把我的条件告诉裴铭轩。裴铭轩大概率会借此机会跟你提一些无法接受的条款。跟我合作,获利之前,你也要承担风险。先得罪你的合作伙伴,证明你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顾昭很意外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当然,理应如此。只是我没想到,你跟我以为的样子,有点不同。” “没想到我这么咄咄逼人?” 她能想象刚才说那些话时自己的样子,一定不像一个23岁的、做了四年情人、学历证书只到高中的人。更像是一个敏锐、笃定、胜券在握的进攻者。 “倒不是这么严重的词。”顾昭思考片刻,嘴角扬起很小的弧度,这是江月寒第一次见他笑,“嗯……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我认为‘咄咄逼人’不是贬义的,为自己的利益据理力争,人之天性,不这样才奇怪。” 二人达成一致,顾昭让司机先送她回去,临走前他交代:“以后电话联系。有重要情况再见面。” “好。你住在首都景里市吗?有事情我去找你,包机酒就行。” “不,我来泠州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