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归途(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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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
摔上门从家里出来,胡元祺按住心里怒气,在小区门口找了个树荫坐下来。他看了眼手表,还不到五点,等会儿吧。
五月的天气,风中还有一丝凉意。
破旧的老小区,坏就坏在邻里邻居都认识,不少路过的人和他打招呼。他强撑着脸色礼貌回应,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尽管在本地上学,他这几年寒暑假都很少回家。
家?这里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家”。
杨蔓快高考了,他算好了她放假的时间,回来看一眼,没想到还真看到一出好戏。他一点也不奇怪他爹会乱搞,可今天知道女儿会放假回家,还是一点都不收敛,很难让他不生气。
那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和他前后脚出来,看他的眼神满带怨恨,还有一丝畏惧。他刚刚坐在客厅里叫她“滚”来着,手里还拿着把刀给芒果削皮。
胡铁明骂他没大没小,见着人也不打招呼,自己骂骂咧咧从床上起来,一边系上半开的裤腰带。
胡元祺看着他爸中年发福的肚子,以及有些微秃的脑袋,不明白这种货色怎么还能有女人送上门来。
那一定是又砸了不少钱。
“你今天回来干什么?”胡铁明问儿子,伸手想拿盘里的水果。
胡元祺移开盘子,他爸没够到。
“蔓蔓今天放假,”他看了一眼他爸有些意外的眼神,知道胡铁明这靠不住的肯定不知道,他继续提醒,“她这次考得不错,下个月就高考了,你少打扰她。”
“你小子还教育起我来了,知道了,我最近不是事儿多给忘了嘛。”胡铁明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你最近搞到钱了?”
“嘿嘿,最近手气还不错,依我看我们家这运气是要起来了,杨蔓下个月考试准能一举成功。”胡铁明脸上堆满笑容,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对未来充满
信心的样子。
这话他小时候还真信过,可惜现在长大了不好骗了。
胡元祺削好两个芒果放盘里,找了保鲜膜盖上,放进冰箱。
“晚上我带蔓蔓出去吃,你把家里收拾下,这地儿又不是你一个人住。”
胡铁明被儿子说得有些愧疚,嘴上嘟囔:“你们兄妹俩出去吃好的,就不管你老子了是吧,还有你这什么态度,有儿子这么跟老子说话的?”
“有老子当成你这样儿的?”胡元祺看也不看他爸一眼。
胡铁明垂了头,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他换了个话题:“听说你在和几个同学创业?怎么样,有着落没?”
听说?他还真是关心。
“不劳您cao心,好着呢。”
“还是你们读过书的人厉害,以后发迹了可别忘了你爸我,我养你们俩这么大可不容易。”
胡元祺听着越来越烦,抬手摔了门出去了,隐约听见身后咒骂,他早已不在意。
胡铁明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见多了,喝酒上头的时候,赌性大发的时候,暴怒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他都见过,小时候也觉得挺可怕,好在都撑过来了,习惯了倒也没什么。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杨蔓。
远远看见门口一道身影出现,白色的校服,头发高高扎起,背着个大书包,蜗牛似的慢慢往前走。不是考得挺好,怎么还不高兴?
胡元祺站起来,眼睛盯着她的方向看。
杨蔓这才注意到她哥,这下也不觉得书包沉了,一路小跑过去。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她开心地问,刚才的阴霾一扫而过。
胡元祺看见她额上薄薄的一层汗,顺手接过她的包,拉住即将要上楼的她,俩人一块往外走。
“爸说你考得不错,让我回来给你庆祝庆祝。”
“真的?”
“真的,说吧,想吃什么。”
“上次你带我吃的那家日料还不错,就那儿吧,不过爸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去。”
“他临时被他那几个朋友叫走了,不过他给了充足的经费。”
杨蔓将信将疑:“有这好事儿?爸最近转运了?”
胡元祺嗤笑一声:“杨蔓,你期待他转运,不如自己好好努力。”
“哦,知道啦,我有在好好努力啦。”
杨蔓好像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一路上只在叽叽喳喳说着待会要吃些什么。
胡元祺看着她干净的笑脸,以及阳光下飞扬的发丝,忍住了想要去触碰的冲动。
晚上杨蔓回到家,家里并没有人。
看了看有些凌乱的家里,电视柜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酒瓶,她爸这次竟然没有乱放,还真是奇怪。
客厅的窗户是打开的,可屋子里还是有股奇怪的味儿,她没用过化妆品,可也知道这种浓烈刺鼻的香味一定来自哪个女人。
回房间放下包坐了会儿,她起身去找水喝。打开冰箱发现一盘新鲜的芒果,她又惊又喜。
原来她哥回来过了。
只可惜他最近好像很忙,不能回家住。刚刚吃饭的时候就看他一直在接电话,说的都是她听不懂的工作上的事儿。最后他送她回来,连楼都没上。
她问了几句,说是在和朋友一起做点事儿,再说下去她也不懂。
“怎么样,有着落么?”
这话和胡铁明问的一模一样,胡元祺给气笑了。
“有,成了分你一半,你给我好好吃饭。”
六月,她高考,胡元祺大学毕业。
她赶上他的毕业典礼,借了学士服和他一块拍照。
有漂亮的女同学跑来问她是哪个年级哪个专业的,她真想问你们都喜欢胡元祺吗?怎么连他有个meimei都不知道?
胡元祺揽着她肩膀的手松开,说这是我meimei,你们要一起拍照吗?我来帮你们拍。
谁是想和她拍照,明明都是冲着他来的,他一定是故意拿她当挡箭牌。
晚上回去看照片,一排女生的合照中,她笑得最甜,素面朝天的脸,看着也最不起眼。不过,照片聚焦在她脸上,其他人都挺糊。
她看着偷笑,被某人发现。
“脑子坏掉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傻乐。”
“切,你懂什么。”
“快出成绩了,想去哪个学校?”
“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自己的事情也不多上点心。”胡元祺叹口气,递给她一杯热茶。
温度刚刚好,杨蔓笑着说:“这不是还有你嘛。”
成绩出来那天,兄妹俩正在家里吃烧烤。
胡铁明人没回来,估摸着时间打了个电话,听那边声音应该还在麻将桌上,胡元祺和他没说两句话就挂了。
六百出头,这成绩还算可以。
杨蔓正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撸串儿。
胡元祺看着那两条白晃晃的大腿,一条抬高放在沙发靠背上,一条半垂在地上,这个角度看过去十分暧昧。
他不自觉地多喝了一口冰啤酒。
毕业回家住了不到两周,他寻思着要不还是搬出去吧。
“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
胡元祺拿过旁边填报志愿的书,细细地替她看起来。
这分挺好选学校,再看杨蔓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他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AA大怎么样?他的财经类专业挺好。”
文科生,能选的专业很少,他尽量按她的性子来选。
“不喜欢这个专业。”
“那BB大?汉语言文学?法律?”
“不去。”
胡元祺又说了几个学校,换来的皆是她不满意的回答。
他索性扔了书,拿走她手上的烤串儿,特别正式地问:“杨蔓,和我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蔓知道她哥这是有点生气了,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叫她全名儿。
她想坐起来,可姿势不太对,那腿放下来特别挤,于是她把腿放在胡元祺腿上。
胡元祺没理她的小动作,等她回答。
“SS大不是挺好?”她说的是他的学校,就在本市。
“SS大的话你的分不太好选专业,现在就业形势多难你不知道,专业很重要。”他实事求是。
“那ZZ大呢?”也是本市的学校。
“你脑子有问题?”这分去ZZ大,她可以闭着眼答一门试卷。
“你不想我留在本市吧。”杨蔓眯着眼看他,眼里已经透露出不高兴。
胡元祺回避她的眼神:“蔓蔓,别闹脾气。”
“我没闹,你刚刚说了一大堆,我都不喜欢,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不想我在你跟前烦你是吧。”
“没有。”胡元祺想也没想就回答。
杨蔓还盯着他看,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来个答案。
“人生大事要慎重。。。。。。”
胡元祺还想长篇大论好好讲道理,杨蔓已经生气地摔门进房间了。
那门“砰”地一声,打在胡元祺的心里,心里是有点乱。
他低头,刚刚杨蔓的脚放在他腿上,此刻裤子上还有褶皱,六月里的天气,她的脚怎么这么凉?
两天后,他还是搬了出去,在工作室附近租了个房子。
七月底,杨蔓收到录取通知书,AA大,经管类专业。
胡元祺带着她去了杨晓琴的墓地,算是有个交待。
杨晓琴生下杨蔓没两年就去世了,杨蔓对她妈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听她哥说,她妈是个很好的女人。
杨蔓还在为上次填志愿的事儿和他生气,刻意不和他说话。看着胡元祺跪在mama墓前说了许多,她终于有些动容。
下山的时候天开始下雨,她拿出自己那把小的遮阳伞,勉强挡一挡。
胡元祺走在后面,根本没想打伞,看见杨蔓停下脚步等他,他走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伞,两人一同朝下走。
那伞大半偏向她,一如往常。
这就算是和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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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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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日子漫长又无聊,至少对于杨蔓来说是这样。
她很少和胡铁明联系,胡元祺上大学的时候貌似也是这样。用她爸的话来说,就是养了俩白眼狼。
不过人前她仍然是那副乖乖女孩的模样,让人一点也挑不出错儿来。
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接到胡元祺的电话,说要来A 市出差,顺便来看看她。
第二天中午下课,她走出教学楼正想给他打电话,就看见他已经站在门口的银杏树下等她。
她抛下室友,蹦蹦跳跳地过去和他打招呼。
看来这大学上得挺开心,胡元祺这么觉得。
几个室友跟过来,嘴里夸着你哥好帅啊。杨蔓悄悄比划着口型,说“都是装的”。胡元祺只当没看见,客气地问几个女生中午有空一块吃个饭吗?
不巧,有两个人中午有事儿,剩下一个觉得不好意思,那只能下次了。
于是杨蔓带着他吃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网红餐厅,下午逛了学校,两人又去电玩城玩了很久,她在商场买了一堆乱七八糟没用的东西。
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我是不是耽误你办事了,你不是说来出差?”她手上拿着一杯奶茶,嘴
里还有没嚼碎的珍珠,说话都含糊不清。
“上午就办完了,不然哪能有时间陪你闲逛。”
“顺利吗?”
“嗯。”
其实很不顺利,找了好几个投资人都不太满意,他这几个月一直在碰壁。创业不易,他不想让她知道。
看她过得挺好,心里的烦躁散了大半。
“什么时候放假?”
“一月底吧。”杨蔓说着,头往不远的黑暗处看去。
其实再正常不过的,女生宿舍楼下,年轻男女不舍分别,吻得十分忘我。
胡元祺伸手拧过她的头,凑近了问她:“有那么好看?”
突然看见胡元祺放大的脸,她清醒了不少。
“不是,那人我好像认识,确认一下。”那男生上周还和她表白来着,幸好她拒绝得快。
“诶哥,你怎么还没女朋友?”杨蔓看似不经意地问。
“小孩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不小了好吧,我看人可准了,我怕你被女人骗。”
胡元祺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特别想笑:“少cao心我,你那智商多关心关心自己不好?别到时候被人甩了来找我哭鼻子。”
这场景他不敢想。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胡元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她那睁大眼睛十分好奇的样子,没理她。
说话间那男生已经走过来,正看见杨蔓从胡元祺手里一件一件接过东西,不免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她。
她忍住心底的厌恶,和胡元祺道别上楼去了。
放假回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蒙头睡了两天。胡铁明还是老样子,每天早出晚归,基本不着家,杨蔓倒是乐得一个人在家。
胡元祺好像很忙,依旧很少回家。
那天三个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其实是胡铁明打电话把儿子叫回来的。
饭桌上,杨蔓正在和一只小龙虾作斗争。
“我下个月要结婚了,人叫李雪。”
杨蔓顿住,不忘吸走嘴里最后一口汁水,才露出惊讶的表情。
胡元祺看她的反应,皱眉。
“上次那个?”
胡铁明应付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儿子到底说的是谁,又见过没有。他又看了眼杨蔓,说:“李雪有个儿子,比蔓蔓小三岁,到时候会搬进来和我们一起住。”
胡元祺当下撂了筷子。
杨蔓很合时宜地睁大了眼睛,满脸无辜。
胡铁明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蔓蔓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要不去你哥那儿住一段?反正平时你上学也不在家,别和高中生抢这点时间嘛。”
杨蔓没什么感觉,要她和陌生人住她宁可露宿街头。
胡元祺看着他爸这样,根本不是商量的样子,又看着杨蔓觉得自己被抛弃,害怕他不同意的可怜样儿,他忍住脾气。
胡铁明瞅着儿子的脸色,等他回答。
“呵,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关键时刻还是儿子靠得住啊。”
年三十的时候,李雪带着她儿子过来吃饭。胡元祺上高中的时候也混过,一看就知道那小子什么货色。
他一点不意外,跟着这样的妈,有人管教就见鬼了。
可是李禹淳一双眼睛盯着杨蔓看,他哪里忍得了。
趁两个大人在厨房里忙活,他一把抓住李禹淳的肩膀,使了不少劲儿,警告他:“别打不该打的注意,不然我废了你。”
十六岁的男孩还没发育完全,这样的威胁还是有点效用。
“祺哥,我就是看蔓姐长得太好看了,忍不住多看两眼而已。”
胡元祺这下发了狠,李禹淳感觉自己肩膀一阵剧痛。
“不会说话就闭嘴,你要不试试这个家里谁说了算。”
说实话,李禹淳觉得他这新哥挺酷的,比他在学校里认的大哥都酷。
“痛痛痛,我知道错了,不看了不看了。”
“哥,过来帮我贴春联。”听见杨蔓的声音,胡元祺这才松手。
五个人吃了一顿不尴不尬的饭,好在看起来挺和睦。
饶是这样,大年初一杨蔓就搬了过去。
单身男人的公寓还真是惨不忍睹,这是杨蔓的第一感觉。
“你这屋里不会有老鼠吧。”
“有,晚上还会爬你的床。”
其实只是衣服书籍乱堆,加上一堆工具,他这屋子连吃的都没什么,哪里会有老鼠。他本想着她过来之前好好收拾一下,太突然了也没来得及。
“天啊,我要离你远一点,你这个和老鼠待过的人。”
胡元祺故意凑近她:“小心点,老鼠会咬人呢。”
杨蔓大叫恶心,胡元祺哈哈大笑。
杨蔓的假期只剩半个月,本来以为日子会过得很快很平静,胡元祺还是高估了自己。
那天他应酬完回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屋里的人早睡了。
他照例推开卧室的门看她一眼,没想到这次借着酒意鬼使神差地进了房间。他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杨蔓,自己则在书房的小沙发上将就。
黑暗里,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借着月光仔细看她的脸。
喝酒让人神志不清,他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儿眼皮动了动。
他的蔓蔓可真好看,皮肤白得跟瓷娃娃一样,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更是让人着迷。
睡梦中的杨蔓好像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咂咂嘴,又继续睡去。
他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记忆深处的东西突然袭来。
四年前,他决定搬出老房子,也是这样一个夜里。
那天他被一个女孩告白,那女孩当众亲吻了他,那温软唇瓣的感觉,让他
觉得新奇。
他拒绝了那个女孩,心里的躁动却被点燃。
杨蔓那时候也是这样安静地躺着,这么不谙世事,这么纯洁无暇。那晚他就这么吻了上去,不敢多停留,清醒过来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那晚之后他决定尽量不再回家。
今晚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触碰她的唇。
杨蔓像是无意识般,微微侧了头,唇瓣划过指尖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觉得灼热。
紧接着那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口上。
他只当她是做了噩梦,心里的邪念此刻已经快要压不住。
杨蔓好像在呢喃,他低头去听,是在叫“哥哥。”
他再也不多想,顺势压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唇。
是醉了吧,他感觉到她在回应他,出于本能的反应,他加深了这个吻,手上也开始不自觉地上下摸索起来。
小姑娘的身体太敏感,他一个不小心,杨蔓就低吟出声。
胡元祺像被雷击了一样,突然停下所有行动。
他赶紧出了这间卧室。
回头看了一眼,人没动静,应该是没醒。他赶紧关上了卧室的门,彷佛里面有恶魔。
杨蔓听见匆忙的脚步声,以及轻微的关门声,终于睁开了眼,满脸苦笑。
第二天早上起来,胡元祺看见杨蔓给他煮的白粥。看见她没事儿人一样的表情,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在后天就开学了。
以后还是不能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心里暗骂自己真他妈是个禽兽。
杨蔓此刻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开衫毛衣在厨房里忙活,是为了他。她不过来住了几天,这个屋子已经和原来完全不一样,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
他看着她这副模样,想着以后还会有另一个男人享受这般待遇,他真是打心里嫉妒。
罢了,只要那人对她好,一辈子爱她护她,他就算没白努力。
章节目录 三(三)
(三)
(三)
杨蔓知道自己得好好学习,这样才能安心,才能早点自己做主。
大三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考虑工作的问题。舍友们还在享受校园生活,笑她太过焦虑。
思来想去的结果,她决定考回本市的公务员。
胡铁明当然满口说好,他这对儿女最让他省心不过,自然干什么他都说好,反正他也从不去管。
大三那个暑假,杨蔓回去准备年底的公务员考试。
她还是住在胡元祺那儿,因为胡铁明和李雪虽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竟然还没离婚。
胡元祺的小团队似乎有了点起色,她时不时嘲笑他怎么越来越人模狗样。胡元祺威胁她再不好好说话每个月生活费减一半,她笑嘻嘻地认错,钱一分没少,逢年过节还会有红包。
外人都说这哥哥当得称职,她也这么觉得。
胡金明回来了,那个常年在国外打工的大伯,终于漂泊回国了。看着这俩小孩感觉是自己的一样,胡铁明为此特别骄傲,觉得自己基因好,还特会教育孩子。
胡金明年轻时犯过事儿,出来后跟着所谓的兄弟去了国外挣钱。后来踏实下来存了点钱,可惜一直没结婚,也没孩子,年纪大了才越发觉得有家有孩子的好处。
杨蔓本来对这个带着大金链子,满口黄牙的大伯无感,尽管第一次见面她就收了一个大红包。
但当大伯非常热心地想给胡元祺介绍对象的时候,她开始反感起来。好在胡元祺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
自从上次问过他这事儿,她再没提过。
暑假天天在家复习特别无聊,那房子大多数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胡元祺只是晚上回来睡个觉而已,早上她醒来也不一定能见得到人。
她没事儿就去胡金明的二手五金店里帮忙看店。那店就在老房子附近,老旧的街区,熟悉又热闹。
说是看店,其实就是坐在凉椅上看闲书,比起冰冷的空调房,她宁愿在外面看着小孩跑来跑去,这样觉得自己不像个没温度的僵尸。
那天唐旋仪拉她去同学聚会,十几个高中同学,吃了饭去KKTVTV。
胡元祺老远就看见她进了包厢,旁边一个男生好像还在热切地和她说些什么,他被同事喊住,收了眼神离开。
结束时再出来,却见她们几个同学在门口拉拉扯扯。他看着唐旋仪在边上,于是先送了老板离开,自己才慢慢走过去。
“杨蔓,我喜欢你好久了,”余晟这是第二次表白,第一次是高考完的那个晚上,被她以要早点回家给拒绝了,他想了想又问,“我能送你回家吗?”
呵,现在年轻小男孩表白都这么随意了,还是说专挑女孩不清醒的时候?
杨蔓今晚喝的有点多,和唐旋仪猜拳来着,她几乎一直在输。
此刻她只听清了后半句,她说好啊,但你知道我家住哪儿吗?
唐旋仪有些兴奋地晃她,说你这就答应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喜欢这家伙。
杨蔓迷迷糊糊::“啊?不是回家吗?你要不今晚和我一起回,我一个人可害怕了。我家在。。。。。。”
地址还没报完,杨蔓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抓住,她下意识地想反抗,抬头一看,这人好像胡元祺。
不仅看起来像,声音也很像。
“不用了,我带她回去就行。”
杨蔓还笑嘻嘻地给余晟介绍:“嘿嘿,这是我哥,就喜欢黑脸,其实人挺好地,别被他吓到。”
“诶,这又是谁?”
胡元祺身后跟来一位美女,和她们这群学生显然看起来不太一样。
唐旋仪小声在她耳边说:“这不会是你未来的嫂子吧,你这第一次可丢脸丢大了。”
“放屁。”杨蔓下意识地回答。
啧,这是喝了多少,感情平日里那副乖巧懂事的样子都是装的?
“你回吧,今晚没事儿了。”胡元祺转头对那位美女说。那女人瘪瘪嘴,有些扫兴似的。不过今晚小费不少了,也不亏。
余晟悻悻地看着这一幕,人家亲哥都来了,他再留下就没意思了。
“既然你哥来了,我就不担心你了,我们下次再聚。”
这“下次”俩字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小朋友,表白不是这么表的,她不喜欢你看不出来吗?”胡元祺出声提醒,那语气非常胸有成竹。
余晟看了看已经半倒在她哥怀里的杨蔓,有些不死心:“虽然你是她哥,这事儿也不一定吧,不然她为什么一直没谈恋爱。”
“别想了,肯定不是因为你。”胡元祺一针见血。
余晟真没看出这人哪儿好,一定是杨蔓护短瞎说。
今晚不宜拉扯,他还是决定先告辞。
杨蔓半路上没忍住就开吐,吐在胡元祺新车的后座上。
唐旋仪坐在副驾驶,觉得自己今晚闯了大祸,谁知道她酒品这么不好。
“下次别带她喝这么多,真要喝提前和我说一声。”
“诶诶好。”唐旋仪赶紧答应,幸好今晚碰上她哥了,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儿她要怎么交待。
她看着那辆车渐渐开走,心里想着蔓蔓今晚别发酒疯被她哥揍了吧。
事实上,杨蔓回家还真发了一次疯。
起先闹着要喝冰水,胡元祺给她端过来就喝了一口,然后又倒在沙发上说要卸妆。
胡元祺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来哪有妆。
杨蔓等不及似的,开始哭闹,从一开始的小声呜咽到后面逐渐嘶哑地叫他名字。
他没办法,起身去找她摆在他房间书桌上的瓶瓶罐罐。
可某人不老实:“不对,不是这瓶。”
“怎么不对?就是这瓶。”他已经有些耐心告罄。他随便抓了一个写着“洁面”字样的瓶子。
“味道不对。”
看来是还没醉死过去。
胡元祺按住她的脑袋,给她擦脸的手却没使什么劲儿。
看着变黄的纸巾,和她眼周的黑色,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女人的化妆术可以这么高超,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小脸儿恢复了白净,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好不容易把她的脸擦干净,她又说要洗澡。胡元祺觉得自己绝对是上辈子欠她的,他想也不想就拒绝。
“那你扶我去浴室,我自己洗。”
“你确定你能行?”站起来都摇摇晃晃,还能自己洗澡?
“那怎么办,我浑身臭死了,怎么睡觉啊。”说着说着杨蔓还很嫌弃地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味道。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敢这么喝,活该。”
“胡元祺!”杨蔓站起来大叫他的名字,没站稳又要摔下去。
他赶紧托住她。
浴室里的水声不断,胡元祺坐在沙发上听着里面的动静,没有摔倒的声音,也没有瓶瓶罐罐砸碎的声音,应该没事儿。
过了二十分钟,喝了第三罐冰啤酒,他听见杨蔓在里面喊他。
“祖宗,又怎么了?”
“帮我拿下睡衣。”
他叹口气,往房间里走,最后在一团没叠的被子下面找到了那件白色的兔子花纹的睡裙。
他站在浴室门口,一手拿着睡衣敲门,一手拿着啤酒往嘴里灌。
“咿呀”,门开了,可这次不是一道缝。
胡元祺看见面前白花花的身体,一口酒没咽下去。
见他盯着她的身体愣神,杨蔓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夺过他手里的酒。
散着热气的身体贴近,胡元祺的身体不可控制地起了反应。
“你他妈疯了?”胡元祺低声咒骂,扯着她的头发想把她拉开。
杨蔓感到头皮传来一阵疼痛,她被迫往后退。
她睁着有些发红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说:“我清醒着呢,哥哥。”
说罢开始抱着胡元祺小声地哭。
手里的睡裙掉在地上胡元祺也没察觉,直到那瓶酒被杨蔓喝完,易拉罐被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杨蔓好像是真的醉了,他听见她说:“抱我去睡觉吧。”
身体先一步于大脑作出反应,胡元祺听话地抱起了meimei走向卧室。
直到人躺下,他都没意识到今晚到底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
杨蔓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根本不撒手。在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时候,她那双手还在乱动。
“咦,这里怎么这么硬。”她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探索,手腕就被人猛地抓住。
“蔓蔓,别乱动。”声音已经十分嘶哑。
他低头看她,杨蔓正睁着大眼睛在他身上乱看,毫不知情自己才是罪恶的源头。他看见她胸前白晃晃的两团,闭了眼,一句呵斥的话也说不出口。
“哥哥,你不想吗?”
想什么?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杨蔓,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你是胡元祺,我最喜欢的胡元祺。”杨蔓笑咯咯地答。
“你醉了。”
“我没有,我还知道今晚那女人是谁。”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说哪个女人?
“是谁?”胡元祺顺着她问。
“逢场作戏嘛,我都懂。”
胡元祺笑了,小姑娘搁这儿等他呢。
“嗯。”
杨蔓知道自己答对,越发得寸进尺,她说:“我不喜欢这样的。”
胡元祺反问:“那你喜欢哪样儿的?”
“我喜欢你啊。”
第二次说喜欢他了,胡元祺再也没忍住,吻住那张日思夜想的嘴。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他那二十五年的自制力在今晚全线崩溃。杨蔓一个劲儿叫他名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根本忍不住。
房间里没开空调,黑暗里两个人汗流浃背地交缠在一起。
真他妈是两个疯子,胡元祺这样想。
第二天醒来,身旁没有人。
胡元祺这才觉得后怕,赶紧起身找人。
杨蔓正从厨房里端早餐出来,看着她哥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看起来平静多了。
“蔓蔓,”胡元祺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要道歉吗?不如想想怎么好好对我。”
胡元祺第一次觉得那个小时候只会躲在门背后哭的小女孩其实强大到如此可怕。那一刻他想,要是昨天他也醉了就好了,可惜不是。
“好了,别想那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怪你,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你。”
到头来竟然是她来安慰他。
“有想过以后吗?”胡元祺抱住女孩,有些不敢开口。
杨蔓诚实地摇头。
“没关系,总还有我在你前面。”他给她一个承诺,也是给自己一个交待。
章节目录 四(四)
(四)
为了庆祝李禹淳考上大学,胡铁明叫上一家人一块吃了个饭。
说是一家人,其实也就他们五个,加上胡金明。
考了4 5050,勉强上个本科,杨蔓头天晚上还在胡元祺面前抱怨,说这点分有什么好庆祝的。
“你这是不满意当年爸没给你办升学宴?”胡元祺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切,谁稀罕。”
“啧,当年某人可没少坑我。”他大学几年存的那点钱几乎那个暑假全花在她身上了。
杨蔓想了想,好像是置办了不少东西,还和同学出去旅游了两次来着。不过胡元祺给钱的时候那么爽快,肯定背着她藏了不少钱。
“你的钱不给我花还想给谁花。”杨蔓故作凶狠的样子,可爱极了。
他捏捏她的脸。
“
“诶,那你要不要给他送个红包表示一下?”杨蔓问。
想得美,那小子凭什么?
可嘴上却故意逗她:“卡在那儿,你想送多少自己取去。”
杨蔓果然眯了眼看他:“不给,他又不是我弟。”
“小气。”
“谁小气了,你说清楚。”
“我小气,我小气,不然怎么显得你这么大方呢。”
杨蔓跳起来用抱枕砸他,俩人闹作一团。
第二天的聚餐胡元祺姗姗来迟,彼时杨蔓正在撕咬一块毛肚,煮的有些过头了。她半张脸埋在碗里,看见他进来才抬眼看了一下。
“来了来了,咱们开动。”胡铁明几个人终于等来他,倒没当着他的面儿抱怨,“蔓蔓这孩子太没规矩了,自己先吃也不知道等人。”
“没事儿,其实不用等我。”胡元祺脱了外套坐下。
杨蔓想解释来着,明明刚刚她说了不用等,这些人一边抱怨一边非要等,怎么又怪到她头上来了。
毛肚有些烫嘴,旁边的人递来一杯茶,她顺手接过来,没继续说话。
这小动作李雪看在眼里,感慨兄妹俩关系真好。
俩人都没搭理她,又听见她说什么以后兄弟姐妹间要多照应才好。
杨蔓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乖巧地说好。
胡元祺看她装模做样那劲儿,心里觉得好笑,也不拆穿她。
开学前一天晚上,杨蔓依依不舍窝在他怀里。
“多大人了,还不习惯一个人上学?”
说实话,他也有点舍不得。这半个多月,他尝到了家里有人等的滋味,这感觉让他上瘾。
“你就这么想我走,那我寒假不回来了。”
“不回来去哪?”
杨蔓一时语塞,她决定换个说法:“我会突击检查的,你可别想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儿。”
这是还记着那件事儿呢。
“你少给我想些有的没的,好好准备你的考试。”
提到这事儿,杨蔓情绪不太高。
“这两年考试越来越难,我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上就回来待着,没指望你挣钱。”
这是什么话,杨蔓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
“考不上我就不回来了,我就在AA市找个工作,然后结婚,生孩子。”
话没说完,男人的身躯已经压上来。
“还想干什么,一起说完,嗯?”
“我,我还要在你的婚礼上大闹一场,把你干的好事儿都说出来,让你一辈子打光棍儿。”
“那你说说,我都干什么好事儿了?”
杨蔓在脑海中拼命阻止措辞,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毕竟她俩谁也不无辜,只责怪一方未免太不公平。
“话不可以乱讲,蔓蔓,”胡元祺埋在她颈间,含糊不清地说。
杨蔓大口换气,只觉得浑身燥热。
趁着意识最后清醒的时候,胡元祺正视她的眼睛,说:“不管你在不在意,我必须得承认,我们大概率不会有婚礼。”
杨蔓刚想说我根本不在意这玩意,都是唬人的有什么好处,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痛。
她看了看埋在她胸前的那颗脑袋,感慨书上果然说得没错,男人床上床下根本是两个德行。
她突然觉得自己那晚是不是太冲动了。
十二月的考试一完,她立刻拖着行李回了家,胡铁明并不知道。
那十几天她就没怎么出过门。
胡元祺的同事也不明所以,说你怎么最近下了班就回家,该不是藏了什么人吧。胡元祺避而不答,反问他你妈最近没给你介绍对象?
徐启正说这不就是为了躲相亲才天天加班嘛,真不明白谈恋爱有什么意思。
胡元祺笑说您可真有觉悟。
十几天后杨蔓回到家,李雪问她怎么这学期瘦了这么多,是考试压力太大了吧。杨蔓满心幽怨,随口说是她哥没给她生活费。
这事儿胡铁明知道后还专门问了胡元祺。
杨蔓头一次觉得她爸这么关心她。
“蔓蔓说你最近没给她生活费,怎么了,是不是公司不太顺利?”
胡元祺意味不明地看了杨蔓一眼。
“蔓蔓也考完了,今年就能毕业,你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胡铁明放着自己的亲生儿女不管,得给李禹淳拿生活费,这点钱已经让他捉襟见肘。
杨蔓还以为她爸要给她拿点钱呢,看来是她想多了。
“嗯,以后她自己赚钱就知道不容易了,希望别太败家。”胡元祺特别平静地说,好像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劝告一样。
不就是前几天考完刷他的卡买了点东西嘛,至于在这阴阳怪气?果然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是假的。
“我下学期没什么事儿,打算去找个兼职,不用爸爸和哥哥cao心了。”杨蔓特别识相,不想让家人为难。
“行了,年终分红我拿了不少,分你一半,别折腾了。”胡元祺没好气儿地说,杨蔓看他这样儿特别受用。
“遵命。”她赶紧给她哥倒酒。
“能有多少?你们公司规模不大赚的倒还不少。”胡铁明追问。
“没多少。”胡元祺一句话浇灭了刚刚热络起来的气氛,胡铁明打什么算盘他还能看不出来。
“爸爸放心,哥哥给你准备了大红包。”杨蔓适当地打圆场。
“好啊,好啊,还是蔓蔓最贴心。”
胡元祺看她那狗腿样儿,嗤笑一声没说话。
二月底好消息传来,杨蔓考上了。
胡元祺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刚开完会,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她的兴奋。他听着那边的尖叫声,把手机移开了几寸。
“我要奖励!”
“嗯。”那笔年终奖最后都进了她的口袋,怎么算都应该够她买了吧。
“最近****家又出了新款,我好喜欢。”
胡元祺皱了眉,还有工作要忙,他忍不住打断:“差不多行了啊。”
那边立刻低落下来。
他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还差多少?”
杨蔓报了个数。
也不是很多,胡元祺说:“知道了。”
徐启正进来,他正好挂电话。
“哟,这是哪位啊,您可难得这么高兴。”
“蔓蔓考上公务员了,问我要奖励。”
“那是该好好奖励奖励,什么时候上班,我这当干哥哥的也请她吃个饭表示一下祝贺?”
“再说吧。”
胡元祺不和他多说,俩人开始聊工作。
那年六月,她毕业。胡元祺特意休假来看她,她借了一套学士服,拉着他满校园拍照片。
“你累不累?”
胡元祺坐在树荫下看她孜孜不倦地摆弄相机。
见某人理都没理他,他扔过去一瓶水。
“哎,别打扰我。”
话是这么说,杨蔓还是拿起瓶子喝了一口,是她喜欢的芒果汁,她笑得更甜了。
过了几分钟,她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扬起小脸问他:“你看这张,是不是照得特别好?”
胡元祺从她脸上移开目光,看了一眼相机屏幕。
“还行。”
“你这人真没审美。”杨蔓大声抱怨。
“那是,没有你眼光好。”
这是变相夸自己呢,杨蔓被他逗笑。
最后那张照片被他发在朋友圈,配文“小朋友长大了,毕业快乐。”
在一堆工作广告和行业讯息中,那张照片显得特别突兀。
那是她最快乐的两年,她以为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或者至少也能维持现状几年。
她很自私地不去想明天。
那天拍了很多照片,同学后来又给她发了许多。
很久以后再整理这段回忆,她才发现胡元祺不经意间的皱眉,强挤的笑容,以及有一张他悄悄看着她出神的照片。
她那时满心沉浸在对未来的期待中,一个学生对自己即将独立的憧憬与渴望,让她忽略了人生之旅才刚刚开始,道路崎岖才是常态的事实。
章节目录 ((五)
(五)
杨蔓上了几个月班,赚了些钱,过年回家和胡铁明一块吃饭时贴心地给每
个人都带了礼物。给她爸和胡金明各买了一条中华,给李雪买的是香水,给李禹淳买了个键盘。
唯独没给胡元祺买。
为此胡铁明还笑她没良心,说你哥就是太惯着你了。
杨蔓说太熟了不知道送什么好,不如不送,反正他也不差什么。
那天吃饭胡铁明正式和她提出要她搬出去住,说兄妹俩都大了,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杨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谁想胡元祺先接过话:“先找找房子看吧,不急。”
她在桌下悄悄踩他一脚,以示不满。
话题不知道怎么又说到要给胡元祺介绍对象的事情上,末了还提醒她自己也多留意一点,女孩子不比男孩子,这事儿得趁年轻。
都这个年代了,结婚还像配对,真是笑话。
更让杨蔓生气的是,胡元祺听见这些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主要是,他没表现出一点拒绝的倾向。
她非常不满意。
吃过了年夜饭,她借口说朋友叫她出去玩,自己出门去了。
胡元祺停下手里编辑的新年祝福短信,说我也出去一趟。
李禹淳今晚明显觉得不对劲儿,这下家里只剩下三个大人,和他们一起跨年那还不得无聊死。
早就约了朋友一块喝酒打牌,他在家坐了一会儿也出去了。
李雪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都走了,感慨都长大了,家里留不住。
胡铁明很直接地说,孩子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你陪着,这个时候又感慨起来了。
胡金明看着弟弟弟媳又要吵起来,赶忙劝住,心道半路夫妻还真是不亲。
胡元祺在河边小道上追上了杨蔓,他其实一直跟在她身后,走到这里没什么人了,他才靠近。
“好了,大过年的,高兴点。”胡元祺牵她的手哄她。
杨蔓想甩开,没甩掉。
“你今天怎么那么听话,吃错药了?”
“爸说得有道理,我也该为你考虑考虑。”胡元祺好脾气地解释。
“我看你是为自己考虑吧。”
“我自己考虑什么?考虑怎么金屋藏娇,怎么让你在床上的时候听话点?”
杨蔓当即脸色变得绯红,胡元祺看着那模样心痒。
杨蔓剩下的那个问题没能问出口嘴就被他堵住,那点烦躁早已烟消云散,从他追上来的那一刻开始。
伴着跨年的钟声,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说“新年快乐”。
远处李禹淳和几个同学正好从一家茶楼走出来,他看着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抱在一起,不由得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朋友问他有什么好事啊,这么开心。
他说是有点见不得人的好事,想做个人就别多问。
三月底,杨蔓搬出胡元祺家,他在她单位附近找了个房子,上下班步行十分钟左右,挺方便。
房租接近她三分之一的工资,胡元祺一口气替她租了一年。
偶尔胡元祺会来看她,或者周末她也回他那儿,俩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杨蔓对此非常不满意,可是看着胡元祺越来越疲惫和焦虑的神色,她决定不在此事上发脾气。
他从不和她说他工作上的事儿,所以她即使发现端倪也不多问。
每个人都有低谷期,撑过这段时间或许就好了吧,就像从前他们那么苦的日子,不也一起过来了吗?
那段时间杨蔓的情绪都不高,上班也是兴致恹恹。
可在某个午后,她接到李雪哭哭啼啼的电话,说胡铁明快不行了。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她立刻赶往医院。
医生说是肺癌晚期,就这几天。
病床上的人已经神志不清,明明两周前她回家胡铁明还在抽烟喝酒,一点病人的样子都没有。
她默默地站在一旁流泪。胡元祺过来拍拍她的背,然后转身出去和医生商量后续的事情。
医生说病人知道病情,应该是刻意没告诉家属。
特别感人吧,怕家人担心,所以自己瞒住病情承受痛苦。胡元祺觉得这压根儿是胡铁明自己没当回事儿,他那身体不也是自己作出来的?
哪有那么多奇迹,胡铁明三天后去世。
杨蔓在他的葬礼上默默替他细数这一生。年幼失了双亲,年轻时和朋友到处鬼混,人到中年还在儿女面前回忆当年英勇往事。结了两次婚,有过无数个名义上的女友,到头来葬礼上哭得最厉害的还是那个结婚没几年的女人。
杨蔓不懂她哭什么,哭自己又得重新找下家了么。
胡铁明一辈子不靠谱,唯一能说得出口的,或许是他这双看似“靠谱”的儿女。
杨蔓看起来特别平静,旁人看上去只以为是悲伤过度。她自己知道,她对她爸没多深的感情,可到这一步,说不动容也是假的。
胡元祺带回一个女人,是的,在这种场合带回来一个女人,明眼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那女人叫周薇。
她很客气地和杨蔓打招呼,眼里却毫不掩饰对她,对这个家的嫌弃意味。不过她看胡元祺的眼神很是不一样,杨蔓看着难受。
现在的场合不适合大吵大闹,杨蔓知道。
结束胡铁明葬礼的所有事,她回去上班,仍旧是心不在焉。
那天下午,她临时起意,想回老房子拿点东西。走到门口听见里面隐隐的争吵声,她在门口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和胡元祺互相没联系。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终于忍不住折磨,约他出来。
她开门见山:“你是不是要结婚了,怎么都不通知我?”
胡元祺猛地抬起头看她,想从她脸上窥探出一丝情绪,无果。
他没反驳,看来是真的。
这消息是昨天胡金明打电话的时候不小心说的,他以为兄妹俩这么好的关系,她这当meimei的肯定知道。
“要分开了怎么也得说一声不是?”这话平静的就像是那天早上她说“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的时候一样。
“抱歉。”这句抱歉他说的艰难,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无处遁形,“这辈子,我总在你身边,你自己一定好好的。”
“是吗?”杨蔓笑着反问,不再和他多说,她一刻也待不下去,起身小跑着离开。
“蔓蔓。”胡元祺在身后大喊,旁边的客人纷纷注目。
杨蔓没回头,但早已泪流满面。
分开的太仓促,这些事情让杨蔓一时缓不过来,她告了假在家没日没夜地过了几天。
好在唐旋仪这时候来陪她,她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才消散了一些。
可生活还得继续,她消沉了几天决定重新做人,是的,她一个人一定也能活得很好。
和胡元琪再见面是一个月后,胡金明打电话来说要商量些事儿。
李雪和李禹淳也在。
胡金明作为家里的老大,像法官一样宣判着结果。
老房子不值什么钱,留给李雪母子,胡铁明也没什么存款,仅有的几万块他拿出一个折子递给杨蔓。
至于胡元祺,应该是不差这点钱的,他好像什么也没得到。不过胡金明说,我胡家就这一个男孩,我弟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以后有什么事儿大伯给你扛着,你愿意呢就叫一声爸,不愿意呢就叫大伯。
杨蔓心里冷笑,原来是盘算着这个便宜儿子。
胡元祺没说话,场面有些尴尬。
好在大家都没异议。
胡金明开始和胡元祺商量着他婚礼的事宜,表示作为男方家里人他会拿出
一部分积蓄作为诚意。
杨蔓听不下去,说单位还有事先走了,门摔得很响。
李禹淳看好戏觉得有意思得很,李雪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收敛一些。
胡元祺桌下的手握成拳,到底没追出去。
又过了两周,她收到胡元祺和周薇的结婚请帖,时间定在九月初。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李雪卖了老房子去了李禹淳上大学的那个城市,看样子不打算再回来了。
她对着这些牛鬼蛇神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是的,他们干出什么事儿她都觉得不奇怪。
她有天下班回了老街,自己一个人走了会儿。
小时候不太愉快的记忆浮上心头。
比如她很小的时候胡铁明在她面前发酒疯,屋子里东西砸了一大片,她止不住地哭也没能让他停下,后来是胡元祺挡在她面前,她看着他手臂上地血迹,发誓下一次一定要忍住不哭。
比如她小学的时候就听见同学说她妈其实是个神经病,是个婊子。她不懂,明明胡元祺告诉她mama是个很好的女人。直到她怒气冲冲跑去胡铁明跟前质问,胡铁明桌上的牌友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和他一句“滚回去给我好好念书,不然像你妈一样”,让她彻底死了心。
比如她初中那会儿半夜经常听到胡铁明带女人回来,隔壁房间传来的浑话让她早就明白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儿。那时候胡元祺念高中,周末才回家,胡铁明在儿子面前总还是收敛些的。她装看不到,因为她直到胡元祺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事儿。
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么,就像胡金明只提了要胡元祺当他儿子,却丝毫没提及她。她早就习惯了,其实也没那么难过。
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但大多数回忆都是不太愉快的,怎么坚持下来的呢,如果没有胡元祺,她根本不敢想。
如今真的要告别了,她不知不觉就哭了出来。
身后递来一张纸,她下意识地警惕。
这人是她们单位的蒋科长,为人踏实能干,年长的同事都夸他年轻有为。
“我刚碰巧看你魂不守舍地上了出租车,不放心才跟过来,没别的意思。”蒋开泽有些局促地解释,他说的是实话。
单位里都知道杨蔓家里最近发生的事儿,他想着趁机会多关心一下也好。
“多谢。”杨蔓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纸。
两人并肩走在夕阳下,影子拉得老长。
“想你爸爸了是吗?”蒋开泽轻声问。
“是啊。”杨蔓扯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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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杨蔓和蒋开泽一块去参加她哥的婚礼。
胡元祺见到meimei身边的这位男士时愣了片刻,随即礼貌地打招呼。
周薇本来想邀请她当伴娘,被她以最近状态不好拒绝了。
周薇还想再劝劝,胡元祺在她身边说算了吧她才作罢。她还感慨果然长辈不在了家就散了,这兄妹俩的关系应该不太好。
婚礼宣誓环节,新郎对着新娘说话。
周薇私下偷偷看过他的稿子,那是她问做司仪的朋友要的,她看完动容了许久,觉得婚礼当天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哭花了妆。
此刻那一字一句从胡元祺嘴里十分顺畅地说出来,她竟然没什么感觉。看来这事儿果然不能提前知道。不过看着日思夜想了几年的人终于站在她面前,她还是湿了眼角。
追到胡元祺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她是有一次和父亲参加行业发展会议的时候认识胡元祺的,帅气干净的外形立刻吸引了她,一番交流下来觉得他客气有礼,不卑不亢,完全不像趋炎附势的大多数年轻创业者。
俩人留了联系方式,他却从来没主动联系过她。
后来她知道他创业的公司小有起色,这才和父亲透露出自己的意思。父亲替她仔细查了这个人,说他家里背景不太好,劝她谨慎些,但也没明确说不
行。
她反问父亲靠自己走到这一步不才更难得吗?
胡元祺果然没让她失望,她有意无意的给他介绍了不少资源和关系,他都做得不错,连父亲也开始称赞他。
只是俩人的关系始终没有更进一步。
直到昨年他的公司出了事。
她再次主动出手帮忙,胡元祺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她的目的。
“你不用这样帮我,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也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周薇第一次被人以这样的方式拒绝,越发觉得有意思。她也不勉强,她说我帮你是看中你的潜力,你不用有包袱,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强求不来。
胡元祺还是没接受。
这一年多她看着他苦苦经营的事业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她替他难过,着急,想帮他却又害怕被再次拒绝。
事情的转机就是胡铁明的意外去世。
他好像受了特别大的打击,主动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陪他出席葬礼。
她等了这么久,当然不会拒绝,可能人最脆弱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吧。
又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和她说我们结婚吧。
这次换她犹豫,虽然她们认识了快三年,可是恋爱才不到一个月啊。
胡元祺好像特别诚心一般,把自己的家庭状况,资产状况,朋友圈都和她交代一番。
她觉得特别安心,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
他说除了他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算是夫妻共有财产。
那房子他好像最近才买下来,男人也需要给自己留个小窝吗?周薇觉得无所谓,她也不差那一套房子。
于是两人订了九月完婚。
那年她2277,胡元祺2288,大家都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婚礼进行中,杨蔓起身到一旁偷偷抹眼泪。
蒋开泽跟过去,问她是不是怕哥哥结婚了自己就没人关心了。
杨蔓摇摇头又点点头,至始至终没说一个字。
蒋开泽说放心我一定对你好。
杨蔓笑说我信你。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坐在那看完婚礼全程的。听着那些感人肺腑的誓言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直到那一句:“我的从前你未能参与,但我往后的忠贞,幸福,归属,都只源自你。余生那么长,我们好好过。”
那一刻,杨蔓觉得自己该放下了。
是自己太偏执了,一直以来都是。
宴会厅的大屏幕上播放着新郎新娘一路成长的照片,她还有幸看见了自己在胡元祺毕业典礼上拍的合照。
那年她才高中毕业,时间过得真快。她看着照片上自己小心翼翼看向他的眼神,突然特别后悔为什么不能更勇敢一点,别那么懂事,或许就能得到更多爱了。
如果高一那个晚上的吻她没有装作不知道,是不是能早一点过上她期待的日子。如果不用借着酒意才敢向他表白,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如果那天她没有临时起意回家,是不是就不会知道李禹淳早就知道她俩的事儿,并且以此威胁胡元祺要老房子。如果不怕他为难,自己大吵大闹一番,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场婚礼。
没有如果,如果有,就是她一定会幸福,像胡元祺期望的那样。
新人下来挨桌敬酒,她们这一桌很快过去,她看着忙碌的新人,起身出了宴会厅的门。
胡元祺一边替妻子喝酒,一边余光看杨蔓走了出去。蒋开泽跟在她身后呢,他不用担心了。
可怎么能不担心呢,担心她已经成为了他这一生的习惯。
他知道蔓蔓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他担心她被这个家影响,总是尽量挡在她身前遮住胡铁明丑陋的行径,他担心她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编织了一
个又一个关于mama的善意的谎言。
到后来啊,他担心她知道自己罪恶的想法,他搬了出去,尽量不再回家。他人生第一笔薪水到手,他偷偷去做了DNADNA,可惜没那么多意外。他笑着自己痴心妄想,可一切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他后悔过很多次,最后想通了觉得这就是命,命里他俩就该纠缠到死。
他只是有点担心她的未来,他不想她活在流言蜚语之中。
所以他事业不顺的时候他从来不觉得多大点事儿,他的压力来自于不能给她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了该怎么好。
可李禹淳拿着那张照片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他一切底气都没了,胡金明那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向他时他不觉得有什么,但一想到蔓蔓也会被这样看待,他只能无条件妥协。如果一个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孩子突然沦为朋友,同事眼中的怪物,她能承受的住吗?
这个问题他早该考虑到,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这次纸快包不住火了,他必须动用一切办法解决掉,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他私下里认了胡金明,协商了很多次才让李雪母子离开本市。这样就没事了吧,可蔓蔓好像没他想的那么坚强。
她把自己关在家的那几天,他就在她家楼下,他担心她有什么意外,叫唐旋仪去陪她。好在几天后她看着面色正常地出门上班了。
这才是一个正常年轻姑娘该有的生活啊,他想。
他后悔吗?曾经后悔过,可现在的答案是不知道。
命运的齿轮裹挟他们前进,根本没留给他们多少思考和选择的空间。能一辈子陪在她身边,看她好好生活,已经是他余生最大的愿望。
两道身影已经出了那扇门。他恍惚间想起那个八月的午后,她躲在胡金明的二手五金店里午睡,翘着腿躺在凉椅上,拖鞋挂在白嫩的脚背上摇摇欲坠,一本旧书遮了大半的脸。
那一刻,他觉得艺术品也不过如此。
无所谓了,有些事情存在过就是意义,不需要结果。
他仰头喝尽杯中的酒,周围的亲朋好友拍手叫好,那一瞬间头皮发麻,顾不得那么多,他又朝下一桌走去。